严惜不再装作看不到,她抬起眼眸从下到上打量眼前的人,粗布的青灰色褐衣,不知道在哪里蹭得破破烂烂。
再往上就是一张布满浓密胡须的脸,鼻头又大又圆,眼睛小小的,眉毛长得支楞着。
他虽做的是农人打扮,看一眼就感觉是个土匪。
这人有点儿带样。
那人看到严惜抬头打量他,咧着嘴笑了笑,对后面的人一招手。
一个同样青灰色褐衣打扮的男子上来将严惜掂了起来,严惜只能侧坐着,腿跟胳膊都抻得疼,还不如躺着。
彩蝶顾涌顾涌挡到了严惜前面才停下来。
那人看了彩蝶一眼,并没有理她。
随后,那人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椅子,他往椅子上一坐,望着严惜笑。
“请夫人过来,也没有什么大事,无非是想要求陆防御使几件事。”
躺在地上的彩蝶听他这样说,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是请人的态度?
严惜盯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寻她跟彩蝶是否能全身而退的可能。
他们这些水匪凶残无比,抢了东西还要杀人,真不知道他们要拿她怎么要挟大爷?
严惜不说话。
那人尽量放柔声音,“某需要夫人给陆大人写封信,不知可以不可以?”
她跟彩蝶被孙神医掳过来,不知道陆家这会儿有没有乱起来,陆大爷应该还不知道她的踪影吧。
她听了这人的话给陆大爷写封信,他定然会想办法过来救她们。
严惜盯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夫人是个识时务的。”他大笑着对旁边那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出去搬了一个小几案进来,上面放着笔墨纸砚。
几案刚在严惜跟前放定,她就隐隐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的味道。
她听大爷说过,孙神医在搬去县城之前,她在青岚山南边半山腰有个小院。
如今她跟彩蝶怕不是就在她那个院子的某一处?
青岚山北面住着水匪,南面住着神医,这听起来就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虽然是山的两面,水匪怎么会放任孙神医住在这里?
而且南边这边的山上求医者来来往往的。
他们是一伙的,这怕谁都没有想到。
极恶之人跟极善之人是一伙的,想想感觉都讽刺。
“某给夫人松绑,夫人可不要乱来,刀剑不长眼睛。”
胡子男说着掏出一把匕首对着严惜跟彩蝶两个比划。
另一年轻男子上来给严惜解身后的绳索。只给她解开了手,脚还是绑起来的。严惜活动活动被绑了一晚上的手腕子,垂眸盯着面前的小几。
她盯着小几想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给陆大爷传递她们在这里的信息?
明着写自是行不通,面前这人识不识字不好说,孙神医是识字的。
严惜怔怔盯着几案,看起来很是听话的样子。
“夫人请写……我青岚山狼谷寨主已被端王带去京城,某奉劝大人不要赶尽杀绝。武州的冬天要来了,青岚山的老弱妇孺也要安稳的过冬,劝大人从青岚山退兵,给我等一条生路……”
那人嘴里说着,严惜低头写着。
她心想原来这土匪窝里也有老弱妇孺,难道陆大爷剿了匪之后,对那些老弱妇孺不闻不问?
严惜不信,孙神医他们都被安置到了县城里,土匪窝里的老弱妇孺定然是被妥善安置了的。
这人为何要写这样一封信?定然是有其他的原因。
严惜写好了信,那人将信收起来的时候,顺手将她头上的鹿角梅花簪拔了下来。
他将信纸跟簪子递给胡子男,转身回来又将她的胳膊给绑了起来。
严惜写信的时候,悄悄闻了闻用的纸张,上面带着淡淡药味,她希望陆大爷能察觉这一点。
那两人走了,等了好久再没有听到门口有动静。
严惜试着用牙齿咬绳索,好像没她想的那么简单。她跟彩蝶两个蹭着背靠背,两人的手在背后好像也只能动些手指头。
两人折腾了许久,没有一点儿进展,累得肩靠着肩轻轻喘气。
她们应该被关了一个晚上,到如今滴水未进,肚子早已饿得咕咕作响。
两人不知道要被关到几时,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给她们两个东西吃。不敢再折腾,相互靠着保存体力。
天色微暗,青岚山狼谷外面悠悠飘过来一只纸鸢。
这青岚山早已经被他们清空了人,怎么会有纸鸢?有小兵跑去禀报:“禀大人,在谷口发现天上飘着一只纸鸢。”
眼看一天一夜了,严惜还没有一点儿消息,陆屹川下巴冒出许多胡茬。
他听了兵士的禀报,打马来到谷口处,从留青手里接过弓箭,对着天上的纸鸢射了过去。
箭头订到竹骨上,带着纸鸢落下来。
纸鸢被找回来送到陆屹川手中,上面绑着个粗布荷包,他从里面掏出一只鹿角梅花簪。
莹润乳白的簪子,完好无缺,这是他送给惜儿的簪子。
陆屹川眼神微暗,伸手从荷包里又掏出两封信,其中一封看字迹像是惜儿写的。
他看完这封信,眉头深深蹙起。一派胡言,寨子里的老弱妇孺早已经妥善安置。
知县让人将他们送去了下面的村庄,给他们落了户籍,分了田地。
他又打开另一封信,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让他们退出狼谷,若不然簪子的主人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等等。
威胁?
陆屹川眼中杀气越来越浓郁。
第251章 将计就计
严惜在水匪手中,他们黔驴技穷使出了最后一脚。
冠冕堂皇地让他们退兵,不过是这狼谷中有他们所要的东西。
这土匪窝中的当家之类被抓了个遍,看来余下的都是不怎么聪明的家伙。
青岚山的这个狼谷地形复杂,他一直就在猜想他们抢劫的财物不定被藏在这谷里的某的地方只是他们没有被全部找到。
这人让自己退兵,怕是想要拿余下那些没被找到的财物。
几个不成气候的小喽啰,他们是怎么从日月祠将惜儿掳走的,定然是有帮手。
陆屹川盯着严惜写的那封信,这封信也是那贼匪的口吻,只不过跟出自贼匪之后的那封信意思完全不同。
他手中捏着信纸打马转身回了狼谷。
狼谷有一个狼口,那里是匪窝的入口,当初水匪在这里安排了人守护,他带人过来查探发现,他们的人进不去只能引他们出来。
因而,端王爷做戏假装自己抓了水匪,大张旗鼓地庆贺而后假意退兵。
他们一直在暗处守了三个月,江上船只正常通行。
三个月之后,有一队从南越采珠子回来的商队,要过江去北边。水匪胆大又一次倾巢而出。
他们不知这采珠的商队,不过是端王爷他们的人假扮的。
这次他们前后夹击,端王爷带着人在水上,陆屹川带着人从南山过去抄了他们的后路。
这一次,端王爷跟陆屹川一起将水匪一网打尽。
匪窝里有被抢去的妇人,有她们生下的孩子。当时他们让这些妇人带着孩子走,有些妇人是被抢来的,她们并不愿意要自己生下的孩子。
这些孩子只能被送去慈善堂,年岁大些的跟着一些无家的妇人被送去了村庄分了田地。
他们有田有地有住的地方,日子回归正常,哪里像信中写的那样不给她们活路。
回到营地,陆屹川手中摩挲着严惜的鹿角梅花簪,将手中的两封信拿给手下人看。
留青站在一旁,手中拿着严惜写的那封信,他捏着信的手指泛着白,他深吸一口气,闻到信纸上淡淡的草药味。
他将信纸拿到鼻端闻了闻,这奇怪的动作引起了陆屹川的注意,他转眸看着他。
留青捏着信纸仔细闻了闻说:“这纸上怎么有一股草药的味道?味道很淡,被墨水的味道淹没,不仔细闻闻不出来。”
留青这样说,拿着另一封信的武斗魁将信纸放到鼻端闻了闻。
陆屹川伸手,留青将自己手中的信放到他手中。
他接过来拿到鼻端闻了闻。
武斗魁睁着浑圆的眼睛看向陆屹川,说:“大人,看这纸张的大小跟郎中写药方的纸张差不多大小。”
药方?!
能有这种纸张的,青岚山中便只有南山孙神医的那处小院。
陆屹川捏着信纸思虑了一番,吩咐道:“武斗魁安排人假意撤退,然后悄悄回到一里之内潜伏着。”
他安排过之后,带着留青就出了营帐,“将近卫集结起来,咱们过去南山看看。”
陆屹川这边假意撤退,胡子男那边很快得到了消息。
事情顺利的有些令他不敢相信。
胡子男叫懒狗,是匪窝很普通的一个水匪,陆屹川跟端王爷剿匪那日,他刚巧带着两人进城采买才逃过了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