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儿那丫头，一早过来梧桐院，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老太太。
老太太用过早膳，喊了吴妈妈到跟前，轻声笑问：“你可教了那丫头？”
吴妈妈硬扯出个笑，一副差事没办好的惭愧样：“老太太，惜儿这丫头一听是去给大爷做通房丫头，她不怎么乐意呢。”
老太太听了这话，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怎么？给大爷做通房丫头委屈了她？”
吴妈妈一见老太太生气了，伸手帮着老太太顺了顺后背，“老太太您别气……”
巴拉巴拉一通，她将严惜心中记挂着她娘，出了陆家还想要去找她娘的事儿说了。
听完，老太太还是不能气顺，她觉着自己主子的威严被这个小丫头挑战了。
她以后跟了川儿，还怕没人帮她找她娘。
对于这件事情，吴妈妈昨天想了一夜没睡，她也想了个不知道好还是不好的法子。
“老太太，奴婢这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
吴妈妈讪讪一笑，说：“惜儿她想出府就让她出，她跟陆家的契约签的是十年，奴婢算了一下，这往后还有五年呢。
惜儿她急着出府寻她娘，老太太不如跟她约定一下，若是她能给大爷生下个子嗣，便提前放她出府。
惜儿不在，孩子一生下来就记到大奶奶名下，这孩子就是陆家名正言顺的嫡出孩子。”
老太太看了一眼吴妈妈，她竟然不知道她脑子里这么多的弯弯绕。
老太太收回视线，心中冒出一丝良善，虽说这样对孩子最好，可是惜儿她以后还怎么嫁人？
突然，她又想到大户人家典妾生子的也不是没有，瞬间心里的那点儿刚冒出的善良也隐没了。
她再转头看向吴妈妈，就有了主意，“你去给她说吧，让她去大爷跟前伺候，月钱银子按通房丫头算，升至一两。五年之内若是生下大爷的子嗣，无论男女都赏她一百两银子，还会提前放她出陆家。若是五年之内都无所出，也给她五十两辛苦银子放她出去。”
听了老太太说的这些，吴妈妈感慨，老太太到底宽厚。她准备寻个时间给严惜再说，老太太又开口：“只这件事她不能说出去，就咱们三个知道就行了。”
有些事情，知道的人多了反而坏事。
不到晚上，吴妈妈又寻了个空档喊了严惜去了西厢房。
严惜晚上回去想了一夜，她觉着要是没有陆大爷，她过不上现在的日子。
如今，她不仅存了许多银子铜板，还存了好几块老太太赏下的布料，金银戒子也有两三个。
布匹，戒子之类的卖了都能凑成盘缠。
她辛辛苦苦地存钱，就为了出去能去找她娘。
她不能留在陆家。
若是非要她给陆大爷生个孩子，打破谣言的话，为了报恩她也可以为他生个孩子，只要最后还让她离开。
吴妈妈不知道严惜心里已经改变了想法。
她拉着严惜坐下，很认真地将后面折中的法子说出来，顺便又提了老太太说的条件。
若是严惜不同意，她该怎么说服她都想好了。
谁知道，严惜不过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
吴妈妈心中大喜。
严惜知道，她出了陆家去找她娘，天南地北的，肯定要花费许多盘缠。
老太太开出这么好的条件，她很心动。
第113章 书房丫头
严惜知道陆家人都宽厚，可她还是怕到时候老太太不认。
老太太若是不认，她就会被绊住一辈子。
为了谨慎起见，严惜说：“惜儿知道老太太宽厚仁慈，心中感激不尽。就……就是口说无凭，妈妈跟老太太说一声，咱们将这些都写下来一式两份做个正式点的契书如何？”
吴妈妈听闻，嗔了她一眼，抬手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呀你，一肚子的小聪明。老太太还能诓你不成。”
严惜笑了笑：“老太太自是不能诓我，若是我不守约定怎么办？”
小丫头敢不守约定？吴妈妈白了她一眼，让她在屋里等着，自己出去跟老太太说去了。
这丫头倒是个做营生的料，生下来的孩子定也不差，老太太没有生气反而高兴地满口应下。
后面，吴妈妈说，严惜写。
最后，吴妈妈作为见证人，三人分别在契书上画押按了指印。
老太太跟严惜一人保存一份。
看着严惜将契书收进荷包，吴妈妈大大松了口气，还好没将差事办砸。
严惜跟老太太达成了协议，并没有马上去大爷的书房。
老太太让她安心待在梧桐院，说，该让她去的时候，自会告知她的。
严惜就待在梧桐院，接着画八段锦的招式图。
老太太说要给每个院都发一张，让她们按着图上画的锻炼身体。
严惜一口气画了十来张。
如此没过三五日，吴妈妈终于过来告知，让她收拾收拾过去松柏院上值。
严惜没有什么要收拾的，这日，她跟往常一样来到梧桐院，等着吴妈妈带她去松柏院。
吴妈妈一看严惜那身下人衣裳，嘴巴紧紧地绷了起来，“老太太赏你了那么多好布料，你也没有给自己做身衣裳？你穿这身下人的衣裳怎么行啊？”
严惜低头看自己的衣裳，她觉着也还好啊。
老太太赏她的布料，她还想拿出去当了呢，没舍得都做衣裳，不过也做了两身想着出门穿的。
吴妈妈要是觉着不妥，那她回去换一身。
总共就两身春夏的衣裳，她换上了办及笄那日穿的月白底桃花纹的褙子。这褙子是半长窄袖的，大丫鬟们常穿这个款式，严惜想着总归没错。
新换的衣裳衬得小娘子无比娇艳，吴妈妈便没再说什么。
吴妈妈带人去给老太太道别的时候，老太太自然也发现严惜换了衣裳，新换的衣裳还算差强人意，便吩咐吴妈妈多给严惜做两身。
严惜闻言，乖巧向老太太道谢。
哼！这丫头看着乖乖巧巧的，心里的主意大着呢，一个小丫头子还敢跟她提条件签契书。
不过这样也好，外柔内刚的丫头，兴许要比别的丫头强。
老太太又叮嘱了严惜一句：“惜儿啊，你去了大爷的书房，头一个要记住的就是要在那里待住了。”
“惜儿，谨遵老太太嘱咐。”
老太太很有信心，挥手让她们走了。
海棠在院门口等着，见吴妈妈跟严惜一前一后地走出来，她朝吴妈妈颔了颔首，走到严惜跟前，“怎么突然之间要去大爷书房去伺候了？”
严惜笑：“老太太安排的，惜儿听吩咐就是了。”
她们到哪里伺候，是要听主子们的吩咐，海棠就是好奇这事儿怎么没有透出一点儿风来？
海棠早上才知道这事，刚知道，惜儿就要走，她才等在院门口送送她。
吴妈妈在跟前，海棠也不能多说其他的，只说：“在大爷院里好好伺候。”
又不是见不着了，严惜轻快应了声：“知道了。”
松柏院里一如既往的安静。
留青依然规矩地站在正房门口，留意到有人进来，他抬头看过去，看到吴妈妈还有跟在她身后的惜儿。
眼角眉梢浮上笑意，他迎了上去，微一拱手：“吴妈妈怎么来了？”
松柏院里没有管事妈妈，常在这院里待着的，除了看门的秋生，就是留青了。
吴妈妈不跟留青说，只问：“大爷在屋里吧？”
“大爷在屋里呢，我给妈妈去通传一声。”留青说着眼睛瞟了吴妈妈身后的严惜一眼。
他转身快步回到书房的门前，对着里面禀了声：“大爷，老太太身边的吴妈妈来了。”
严惜跟在吴妈妈身后，听到一声低沉的“请进来。”
吴妈妈自然也听到了，还不及留青请她们两个进去，吴妈妈就已经迈开腿往前走。
留青瞅了一眼严惜往旁边挪了挪。
书房里，陆屹川已从东次间出来，坐去了厅堂里的主位上。
吴妈妈在屋里站定，向陆大爷行了礼，跟在后面的严惜紧跟着也蹲身行礼。
陆屹川望着吴妈妈身后蹲身垂首的严惜，他好像明白了。
昨日，这边才将他娘送来的一个丫头赶走，今儿老太太就又送了人来。
小丫头倒是乖巧，她知道过来这院里伺候意味着什么吗？
陆屹川不过是一瞬的晃神儿，就请吴妈妈起了身。
“大爷，老太太日日忧心大爷书房这边没有个贴身伺候的。她说，家里的丫头粗鄙，识字的没有几个，皆入不了大爷的眼。梧桐院惜儿这丫头识字又机灵，便遣了她过来伺候。”
吴妈妈说完，往旁边侧了侧身，露出后面的严惜，严惜微垂着脑袋对着上头的陆屹川又是蹲身一礼。
陆屹川眼睛盯着严惜，拒绝的话一时有些说不出口。这丫头毕竟是周承明托他照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