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毅侯嫡女沈氏,柔嘉贞静,贤淑温婉,嫁入谢家虽不足一载,孝侍舅姑,勉力养育长女,然今夫妻二人情意不合,暗生仇隙,既无孟光举案之情,亦无张敞画眉之好,难结同心,便如鹣鲽形单,孤鸿影只……”
沈棠宁不觉转了目光,望向谢瞻专注严肃的侧脸。
谢瞻自然是生得极好的,平日里她觉得他幼稚讨厌,是因他总捉弄戏耍她。
平心而论,这会儿他不说话时瞧着倒是顺眼许多,鼻梁挺拔,侧脸棱角分明,气势不怒自威,极富男子气概,倒叫她心生胆怯畏缩之意。
倘若这时再叫沈棠宁瞪他打他,那她是万万不敢再下手的。
说来也是奇怪,平日里人人都夸她脾气温和,偏偏遇上谢瞻,总叫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让沈棠宁意外的是,谢瞻虽是武夫,竟是文采斐然,不过片刻便倚马千言,洋洋洒洒,且字里行间对她并无怨怼愤懑。
或许以后即使分开,她也还有机会再来看女儿……
沈棠宁越想越远,直到谢瞻撕纸的声音把她拉回来。
“写错字了。”
他轻描淡写道,扔了手中的纸团。
沈棠宁再给他铺上一张纸,“无妨,你慢些写就好。”
谢瞻继续抬笔。
连续浪费了几张纸笺后,沈棠宁看着一地的废纸团,双腿都要站麻了,终于忍不住小声说他:“你就随便写写好了,不用这么认真的。”
谢瞻头也不抬地道:“和离书要写明和离缘由,递交顺天府备案留存,你以为我想?几年没动过笔杆子了,被你逼得在这里绞尽脑汁。”
沈棠宁只好闭嘴,盼着谢瞻赶紧完事。
谁料天不遂人愿,眼看谢瞻手里这张好不容易要结尾,外头传来安成的叫声,谢瞻立即丢下笔,说我出去一下就走了。
沈棠宁不晓得他有什么事,坐下来等他。
这一等等到深夜,她靠在床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翌日一早问过了安成才知道,昨夜宫里有急事,谢瞻一夜未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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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大营的卫兵们虽是保卫皇帝的宿卫,却不是整日窝在京都花团锦簇的膏梁纨袴,一旦各地有什么叛乱动乱,皇帝偶尔会下旨指派三大营前去镇压,以防止他们承平日久骨头松散。
前不久河南河北等地陆续有乡间教众结社造反,集结了足有三千余人,教主痛斥隆德帝弑兄夺位,穷兵黩武,横征暴敛,杀了十数名县官,打家劫舍后占山为王,引得隆德帝震怒。
谢瞻主动请缨,隆德帝遂任命谢瞻为征虏大将军,率领五军营一千卫兵,再抽掉顺天府与开封府部分常备兵力,共计五千余人前往河南镇压叛乱。
这一去就归期不定,少则月余,多则半年,谢瞻当夜住在宫中未归,第二日也不想回去,索性让长忠给他收拾衣物直接送到了五军营,大军筹措完毕后即刻出发。
一群乡野之人,乌合之众,除了山野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外,头脑十分简单。
对付这些人,谢瞻根本不用费脑子,隔日便联合当地山头熟知地形的猎户使计捉住了一名教众,找到入山小径,静待数日消磨敌人志气,半夜突然发难火烧山寨。
反贼毫无防备,死伤无数,这一仗打下来毫不费力,轻松捉住了头目,用了也就十来日的时间。
又拖了个七八日借口料理反贼后事,眼看已是不能拖下去了,谢瞻便命翌日一早大军启程,到第二日的晌午返点时分,大军途径一处密林,众士卒纷纷解刀就地休整,埋锅做饭。
“看什么,你媳妇给你求的?”
饭还没做好,姜磐也不饿,一个人悄悄跑到个没人的大树下坐着乘凉,从怀里掏出枚荷包,正对着荷包里面媳妇送的平安符傻笑,忽听身后响起一人淡淡的声音。
姜磐忙起身,只见都指挥使一身银甲缓步走到了他的面前,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荷包上。
姜磐不好意思地挠头笑了两声。
“是我娘子给我求的平安符,”他将那符纸举到谢瞻面前说道:“都指挥使怎识得这个,莫非嫂夫人也给您求过这符?”
“……”
谢瞻顿时没了谈兴,转身要走,又想到一事,便顿住了步子。
“姜磐,你媳妇现在愿意和你睡了?”
他面色自若地问。
姜磐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啊”了一声,瞪大双眼。
“都、都指挥使,您您怎么知道……”他结结巴巴地说
“你以前不是说,她不愿意和你睡,心里有别的男人吗?”
谢瞻拍了拍姜磐的肩膀,态度温和亲切。
姜磐是去年才从调到五军营中的新兵,谢瞻平日里军纪严肃,很难说话,难得好脾气地和他聊天家常,姜磐心里很感动。
“睡……咳睡过了,那天我俩都喝了点酒儿,晚上的时候躺在一处,我、我和她说了几句话,她也挺高兴,我就大着胆子就上去搂住了她,亲了她,她没推开我……”
姜磐红着脸,声音越来越小。
“后来呢?”谢瞻追问。
“后来?后来就、就一直睡了。”
姜磐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此时脸却臊得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扭扭捏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