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哪儿找去!”季辞不耐烦地打断他。她本就心情不好,更难容忍叶希木为了同一件事反反复复地纠缠。
“你妈妈的手机……或者电脑,或者通讯录,她肯定有徐晓斌的联系方式。”
“我没有见过我妈的手机。”季辞粗鲁地说,“别的也没有,要有我早看到了。”
“可以麻烦你再找找吗……”他近乎央求。
“叶希木,我现在还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别逼我赶人!”
叶希木沉默了下来。
季辞拿着钥匙开门,锁是好几年前的产物了,十分难开。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有意帮助叶希木,抑或是因为陈川的事心烦意乱,季辞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打开,烦躁到甚至连钥匙都插不进锁孔。她暴躁地把钥匙摔在了地上。
“别以为我故意不告诉你,因为我妈留下的那些烂摊子,我跟律师都快把她家里和公司翻个底朝天了,没有就是没有,你还想让我怎样?凭空给你变一个出来?”
“再说了,你这么执着要一个手机号有什么用?别说徐晓斌,就算是我,一个陌生人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一堆,我也要么拉黑要么报警!”
过了好一会儿,叶希木说:“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
季辞点起一支烟,靠在墙上不说话。她烦透了。
叶希木弯腰从地上捡起钥匙,插进锁孔,用力按着锁环尝试了三四次,这把满是锈迹的锁“咔哒”一声,终于开了。
季辞拿起锁推开门,冷淡道:“谢谢。”
一只脚踩进门槛,忽然转身,问叶希木:“你到底凭什么认为我妈一定有徐晓斌的联系方式?”
“迟老师帮我找了个记者,记者也说以前要找徐晓斌,最快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你妈妈牵线搭桥。”
季辞哼了一声,“‘最好最快’,连记者都这么说。”她冷笑道,“没想到我妈还有这么大的本事,迟万生给你找人都联系不上的徐晓斌,我妈就一定能‘牵线搭桥’啊?我妈跟徐晓斌是多好的关系啊?”
说着,她抬头挑衅似的望了一眼叶希木。
叶希木脸上掠过一丝不寻常的神色,欲言又止。
他恰好站在电灯下面,而季辞恰好捕捉到了他这一闪而过的微妙神情。
她立即警觉起来:“你知道什么是吧?你说说,我妈跟徐晓斌是什么关系?”
叶希木张了张嘴,最终说:“我不知道。”
季辞倏然把烟丢在地上,上前抓住他胸口的衣服,恶狠狠命令道:“说啊!”
叶希木依然紧闭着嘴唇,眼睛里反而透出几分绝不会屈服的凛然神情。
季辞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孔,和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她推了他一把,道:“看来你是个不擅长撒谎的人。行,你不说,那我来替你说吧。”
“你认为我妈和徐晓斌,有不正当男女关系,对不对?”
叶希木的表情果然现出一个不受控制的、诚实的波动。
季辞点点头,露出一个近乎扭曲的笑:“好你个叶希木,你一早就是抱着这个想法来找我的吧?你还挺能装的。”她伸手指向外边,“滚!以后别让我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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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野狗
季辞“砰”地摔上大门,把叶希木隔绝在了外面。她甚至关掉了墙外的灯闸,黑暗如倾盆大雨一般砸在了叶希木身上。
天边那一痕细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云层覆盖,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叶希木伸手按在了大门上,木质皲裂的底纹和糙硬的触感直达他的心底。
他是怎么搞的,怎么就把这件事搞砸了?明明可以好好说话的。
打开手机,想跟季辞再解释两句,信息发出去,却发现她已经把自己删了。
过了许久,他才确信事情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他打开手机电筒,步履沉重地走去对面路边,去找自己的自行车。
他的老式自行车上装了一个头灯一个尾灯,父亲叶成林给他安上的。母亲刚去世的那段时间,他不愿意一个人在家里住,经常晚上放学后骑车去叶成林值班的林场。
从老街到国道的这一段路没有路灯,叶希木只能就着自行车灯微弱的光缓慢骑行。车灯的照明范围只有很小一片地方,但至少能保障他的安全。
骑出去七八百米,叶希木忽然看到路中间黑乎乎的一坨不知道是什么,骑近了才发现竟是一条被轧死的狗。宽大的车轮从它的腹部一直碾压到头部,血肉模糊,白生生的肋条折断,从单薄的皮毛刺出来。叶希木听到呜呜两声,手机电筒照向旁边,才发现还有一只小狗。地上这只已经看不出形状和颜色,从小狗叶希木才辨认出它们就是刚才在季家老屋前看到的两只。
小狗呜呜鸣泣着,绕着死去的狗妈妈转圈。叶希木心中忽然涌起一种物伤其类的感觉,他把小狗抱起来,放进了自行车的车筐里。
*
季辞回到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倒在了床上。房顶上鼠尿洇渍的大片痕迹映入眼帘,她又猛然坐起来,下床,开了手机电筒穿过前后院之间的门洞,走到家婆住的房间前。
耳朵贴在门口,听到了家婆熟睡的鼾声,季辞才略略放下心。
陈川的问话给她一种不祥的感觉。
虽然村委会已经拒绝,辰沙集团却还没有放弃。他们甚至知道了抵抗的人是家婆,所以找了陈川来游说。这说明他们很清楚陈川和自己的关系。
陈川提出给她们换地方,甚至要给家婆换一座“更好的”山。
可是家婆会同意吗?换的新山里,还有地方可以让家婆种云峰茶吗?还有百丈潭和洄龙庙吗?
家婆不会同意的。她已经七十二岁了,在人世间走过了六个轮回。老屋是她对家族的记忆,云峰山埋葬着和她血脉相连的几代魂灵。
季辞悄无声息地离开家婆的房间,回到前院去洗澡。
老屋设施简陋,自来水甚至都是今年才做好的。之前家婆都用院子里的井水。
家里有一个改造过的做了防水和下水系统、贴了瓷砖的卫生间,里面甚至有一个崭新的浴缸,但淋浴和马桶还没有装好。
看起来季颖在今年有意改造这座老屋,然而工程才刚刚开始,她就命陨长江。
季辞洗干净浴缸,烧了水,把自己泡了进去。奔波一整天的疲惫在此刻排山倒海一般袭来,温暖的水让她昏昏欲睡。睡着之前,她还在想,她应该把季颖的这项老屋改造工程继续下去。或许季颖是累了吧?打算在她毕业找到工作之后退休,归隐田园?所以在今年开始了对老屋的现代化改造?她四十四岁了……
季辞好像看到了季颖,她坐在浴缸边上,长而乌黑的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洗完澡。她向她抱怨脚腕疼痛,季辞说,脚腕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疼痛?季颖于是当着她的面脱下袜子,整只脚到脚腕全都乌黑得像炭。季颖抬起头向季辞笑,我没骗你吧?她的脸也是乌黑的,牙齿也是乌黑的,季辞惊叫着醒了过来,发现自己依然整个人泡在水里,水已经变得冰凉。
季辞爬起来擦干身体,依然余悸未消。怎么会突然梦到季颖?明明过去一次也没有梦见过,回来这么多天,也从来没有梦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