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舟面不改色地捏紧字条,转身离开。
不多时,这张字条就到了苏照棠手里。
苏照棠展开一看,顿时笑了。
只见字条上写着——
“安心待嫁,一切麻烦,东宫自会处置。——惜朝”
她将字条递给书舟:“谁送来的?”
书舟刚点好蜡烛,接过字条放在烛火上,一边道:
“是十三皇子身边的贴身随从,小人上次在宴会上见过,名叫二喜。”
“难为他想出这个法子给我递信。”
苏照棠拿起刻刀,接着做太子的见面礼。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贵人的手下也是分圈子的。
惜朝能和二喜结交,那在太子殿下面前,算是心腹了,难怪自己怎么也挖不动墙角。
不过成婚之后,她也算是惜朝的半个主子,这墙角算不算变相地挖了一半过来?
苏照棠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摇了摇头,继续专心雕刻。
太子大婚正礼共九步。
纳徽之后,须得等上四十日,太子方可服衮冕告太庙。
然而这次,只等了半个月,太子的轮辇便出现在太庙前。
随同而来的礼官偷偷看了一眼李承翊,低下头,满眼的惊疑不定。
太子殿下养伤都大半个月了,怎么看上去还是这般虚弱?
太庙前的祭礼不能出一丝差错,否则就是掉脑袋的大罪。
他也不敢多想,撇除杂念,专心做事。
怀疑的种子,却就此在心里埋下了。
祭天持续了整整一日,隔日便是大婚!
当天天未亮,苏照棠就被人从床榻上拉起来,梳妆打扮。
高高的发髻配上九树花钗,贴金钿,待得五色青翟正礼典服加身,独属于皇室的威仪与华美立刻扑面而来。
苏若清在旁边看着,满眼的欢喜:
“我儿真是好看!”
专门过来妆扮的宫人嬷嬷闻言顿时笑道:
“太子妃娘娘国色天香,当是极好看的!”
“真好。”
苏若清握住女儿的手,笑里又带了泪。
苏照棠见状,温声安慰:
“母亲别担心,外祖母说太子殿下人好,孩儿不会受委屈的。
母亲若是思念孩儿,往东宫递帖子就是。”
苏若清又欣慰地笑了:“好……好!”
梳发的嬷嬷闻言,暗自不屑。
太子妃母女出自国公府,怎么还这般天真?
东宫虽不是皇宫,但储君住的地方,戒备森严,岂是说进就能进的?
她心中如此想着,却不知周围几个嬷嬷在她面色有异的同时,都不约而同地警惕起来。
更有一个嬷嬷直接挤开了她,说道:
“不早了,咱们得快点儿,别误了吉时。”
那嬷嬷被挤得一个趔趄,心下怒极,表面却是畏畏缩缩,不敢发作。
她是皇后宫里的嬷嬷。
她来之前,皇后娘娘特地吩咐过,让她给太子妃抹加了料的胭脂。
本以为自己顶着皇后的名义,这差事不难。
可没想到到了国公府后,一同过来的嬷嬷竟没一个眼熟的。
这群人抢着活儿干,给太子妃抹胭脂的活儿,根本没轮到她。
不仅如此,她们言语间还总是提及“陛下”。
她吓得立刻不敢再动手。
要是这些嬷嬷都是陛下派来的,她动手被抓个正着,焉有命在?
可等回去之后,又该如何向皇后娘娘复命啊?
她心里发愁,不免埋怨太子妃两句。
没想到这都被嬷嬷们看了出来,连梳发的活儿都没得干了。
小小插曲后,苏照棠的喜服终于穿戴完毕,拿上了团扇。
巳时,迎亲的千牛卫仪仗准时到达国公府门前,厌翟车上的轻纱迎风飘荡。
苏照棠在琼枝的搀扶下,出了国公府大门,一如当初远嫁陇西。
只不过这次,她心中一片安宁,再无死志。
她回转过身,看着台阶上长辈们,低头行礼:
“棠儿拜别母亲,拜别外祖母、大舅舅、大舅母。”
苏若清抹着泪别过眼。
瑞阳长公主却是欣慰一笑:“去吧。”
赵氏和夫君苏念初站在一旁,看着苏照棠一步步登上厌翟车。
赵氏心中默默祝愿。
祝愿表妹这次,再也用不上她送的弩箭。
第164章他言出必践
苏照棠坐上厌翟车,垂眸视线透过侧窗轻纱。
轻纱薄透,轻易就能看到为她梳妆的嬷嬷们,与东宫的宫女们站到了一处。
唯独皇后派来的那位嬷嬷,还站在车轮旁,一脸不知所措。
最后看了看守在厌翟车两边的琼枝和书舟,她终究没敢上去抢位置,也乖乖去了宫女的队伍。
苏照棠看到这里,微微一笑,收回了视线。
皇后上次被她拒绝,明摆着不会待见她。
就算没有东宫嬷嬷,她也不会让皇后的人插手妆扮。
不过那位太子殿下愿意帮忙,倒是省去她一番麻烦。
永兴坊与御街只隔着一个街口,迎亲鸾驾转过弯,就走上了朱雀大街。
京城类似太子大婚的大场面,上次还是五年前乾王大婚。
皇后宠爱乾王,硬要给他储君的排面。
老皇帝拗不过,让皇后娘家范家负责大婚一应花销后,勉强答应下来。
排面是有了,但乾王终究不是太子,并未有太多百姓前来观礼。
这次确实不同,太子大婚,几十年才能有一次。
几乎全城的百姓都来观礼了。
厌翟车车轮压过宽敞的街道,两边百姓陆续下跪,高喊:
“太子妃娘娘千岁!”
“恭祝太子妃娘娘新婚大喜!”
“……”
太子殿下守护塞北平安,乃大虞战神,乃大虞百姓之幸!
太子殿下的元妃,足够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下跪祝福。
鎏金的喜钱撒下,恭贺声一浪高过一浪。
苏照棠看着却未曾动容,反而柳眉轻蹙。
太子殿下,竟如此深受百姓爱戴。
当今圣上年纪大了,但还远远老到退位让贤的时候。
他既然会猜忌国公府对他不利,又岂会不忌惮一个名声、能力俱全的太子?
念及此,苏照棠又想起了皇后的话,目中精芒一闪。
但若这个太子,是注定要被废立的残疾之人呢?
这一刻,苏照棠隐隐有些明白,惜朝口中所说的“数年安稳”指的是什么。
但一切暂时还只是她的猜测,真相如何,还得见过太子本人后,才能确认。
皇后口中三年前太子与丰宁公主的丑事,她也得寻个机会,旁敲侧击问清楚。
如此他人日后,若以此在她面前攻讦太子,也好及时反击,不至于落入被动……
她如此想着,浑然不知被她念叨的丰宁公主,就站在夹道两边的百姓当中。
她抬头看着苏照棠高坐厌翟车,受百姓朝拜,风光无限,恨得银牙都快咬碎了。
她碍于身份,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嫁给太子哥哥。
可她也见不得任何人成为太子哥哥的妻!
从她见到苏照棠第一眼,就觉得她美貌太过,极其危险。
可她千防万防,都将苏照棠的名声败坏得七七八八了,竟还是没能防住。
太子哥哥果然看上了苏照棠的美貌,向父皇亲自开口,求来了这场大婚!
她看着逐渐接近的翟车,眼神怨毒。
二哥说,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
她绝不会失手!
她屏住呼吸,终于等到厌翟车来到近前。
她眼神一厉,二话不说掀开斗篷冲了出去,张口大喊:
“我乃……”
她话刚开口,仪仗队中忽然窜出一人,云雀一般跳到丰宁公主面前。
丰宁公主脸色一变,不等躲开,就被那人揪住后者的斗篷,三下五除二往脸上一包,打了个死结。
苏照棠连人脸都没看清,就看到那人拎着一个斗篷大包跳出了街道外,眨眼消失无影。
周围百姓愣了片刻,只当是有人想要当街申冤。
“申冤去大理寺就是,小公爷向来秉公办案,从不包庇案犯,何必扰太子殿下大婚?”
“就是,平白晦气!”
“咱们多恭贺几声,给太子妃娘娘去一去晦气!”
气氛很快恢复如常,百姓们继续下跪恭贺,甚至恭贺声比方才还要更大声一些。
丰宁公主的最后挣扎,别说扰乱婚仪,便是连厌翟车行进的速度,都未能阻碍到半分。
苏照棠略感惊奇地收回目光,就听到车边多出一道陌生的低沉声线。
“娘娘且宽心,此行殿下已防备万全,确保娘娘大婚顺利,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苏照棠听着挑了挑眉,垂眸望见车边的人影,朱唇轻启:“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