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少了三个主子,多了三个与刺史一家三口容貌有七八成相似的暗卫偶尔出来走动。
只要不近距离接触,一时看不出差别。
卢氏早就将刺史府视作无物,派人监视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因此过了三天,居然还没发现刺史府的人被掉了包。
石刺史一家在追风的护送下,早在第二日就到了京城。
本想去拜见太子妃,却被拒绝。
石刺史这才真的相信,东宫这次只是出于为大局考虑,暗中帮了他一把。
他朝着东宫的方向,深深一拜:
“还请替我转告太子妃娘娘与殿下,此番大恩,微臣莫不敢忘!”
追风点了点头,带着所有人离开了。
“夫人,石刺史没咱们暗中保护,真不会出事吗?”
东宫丽正殿,逐雀忍不住发问。
“若石刺史告了御状,在天子脚下都能出事,父皇颜面何存?”
李承翊从内殿走出。
躺了三四天,他已能勉强下床走动。
“你主子说得对。”
苏照棠扔下案卷,“再在石刺史身边留人,只会让东宫暴露。”
逐雀恍然,而后看到主子递来眼神,立刻心领神会,转身下去。
其人一走,苏照棠眉头立刻蹙了起来:“怎么又起来了?”
“再躺,骨头都要生锈了。”
李承翊走到桌案前,看着案卷上满满当当的清秀笔迹,抿唇道:
“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知道我辛苦,就快些好起来。”
苏照棠起身伸了个懒腰,曼妙的身姿展露无遗。
“一忙起来就忘了用膳,既然你不想睡,就陪我用个早膳。”
李承翊目光含笑,点了点头。
苏照棠享受忙碌数日后片刻清闲的同时,石刺史已将妻儿安顿好,径直换上官服,去承天门敲了登闻鼓。
他也可托京中同僚帮忙递奏折,但那太慢了,且睿王在朝中定然有人,容易出变故。
敲登闻鼓,是最快的办法。
得益于上次浮萍敲登闻鼓,门监卫传信不及被罚。
这次鼓声刚响了两次,新任门监卫就立刻跑了过来。
见敲鼓者并非平头百姓,反而是一位刺史,他大为吃惊,立刻上禀。
此刻早已下朝,有人敲登闻鼓的消息还没在京中传开,石刺史就已被请到了御书房老皇帝面前。
“微臣江南刺史石中严,拜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老皇帝看着桌前行大礼的官员,脸色发沉:
“你一个刺史不在属地呆着,擅自跑来京城作甚?”
“陛下,微臣实属走投无路啊!”
石刺史将整理好的罪证举过头顶:
“微臣要状告的睿王与四公主,联合江南卢氏等一众当地豪强,把持江南官场,私贩官盐牟取暴利,侵吞国库!”
老皇帝猛地捏碎手中杯盏,豁然起身:“你说什么?!”
周能大惊失色:“陛下您的手,来人,快宣太医!”
老皇帝却无心去管手里的伤口,大步走到石刺史面前,伸手夺过罪证展开。
待得看完罪证所述,老皇帝气极反笑:
“李婴啊李婴,你可真是我的好皇儿!”
第185章只字不提
进宫面生的消息传来时,苏照棠刚用完早膳,难得偷得半日闲,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没晒多久,逐雀又搬来一张藤椅,李承翊跟着躺下。
苏照棠习以为常,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说道:
“宫里来消息了?”
李承翊“嗯”了一声,“父皇在御书房单独见了石刺史。”
苏照棠的藤椅停下晃动,两眼微眯片刻,忽然问道:
“若是这次陛下,依然选择包庇睿王,你又当如何?”
“不如何。”
李承翊侧眸看着躺在身边的人儿,眼里掠过笑意:
“倒是你,我这份赔礼若是只能送一半出去,另一半该用什么补足才好?”
苏照棠听到这话,轻笑起来:
“咱们殿下可真是言出必践,连这点来去都要计较。
我可得好好想想,再告诉殿下。”
李承翊温和地道了一声“好。”
他不喜欢苏照棠说“殿下”,但若加上“咱们”二字,便又觉得喜欢起来。
今日秋高气爽,早晨的太阳不是很烈,晒着刚好。
秋风吹起苏照棠耳边的发丝,带来一阵桂花香气。
李承翊忽然觉得。
若是一直能与苏照棠这么过下去,似乎也不错。
但他们两人谁都知道,眼下这份宁静,不会持续太久。
翌日早朝,石刺史忍着激动,登上了朝堂。
昨日江南刺史敲登闻鼓的消息,已在官场中传播开。
参与官盐走私的诸多官员,个个如丧考妣,抖着腿前来上朝。
有的干脆在家中上了吊。
李婴一夜未睡,脸色惨白地走到宣政殿前站定,一眼都未曾看石刺史。
石刺史冷哼一声,丝毫不怕。
走到这一步,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要能铲除江南毒瘤,他死而无憾!
“上朝!”
礼官高喊,老皇帝在百官跪拜中上了朝。
他目光扫过殿中百官,却未如往常一般道出“平身”二字,反而缓缓说起了过去:
“朕继位三十七年,本以为大虞在朕治理下,不说河清海晏,四海升平,也算是有功无过。
可昨日,有人告诉朕,竟有皇室之人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行自贩官盐之举!”
老皇帝抽出一本奏折,精准地砸在御史大夫头上:
“朕要你御史台何用!”
御史大夫额头触地:
“陛下息怒!实乃江南御史官员,皆与卢氏关系紧密,监察受阻。
微臣办事不利,还请陛下恕罪!”
“又是卢氏……”
老皇帝冷笑一声,看向跪在殿门处抖若筛糠的户部侍郎:
“朕倒是亏待咱们的卢侍郎,怎么能跪在地上呢?
你都成了江南的土皇帝了,该与朕平起平坐才是。”
卢侍郎惊恐抬头:“陛下饶命!是臣利欲熏心,一时糊涂,陛下饶命啊!”
“你敢吞朕的大虞国库,还想苟活?!”
老皇帝眼里暴戾:“来人,给朕押下去,乱棍打死!”
卢侍郎大惊:“陛下,臣愿伏法!还请陛下给臣留最后一分颜面!”
这种死法,对文士而言,实乃奇耻大辱!
“你连官盐都敢卖,还想要脸?拖出去!”
老皇帝大袖一挥,卢侍郎在求饶中被拖走,随后外面就响起了惨绝人寰的叫声。
没过多久,声音就停了。
满堂寂静,百官心中惶惶。
一个三品官员没有走刑部流程,直接被当廷打死,可见陛下盛怒。
好在死了一人后,老皇帝怒火似乎得到消解,脸色虽仍然冷肃,却没有方才的暴怒。
他坐下来,肃声开了口:
“江南卢氏勾结四公主,买通官场,私贩官盐,证据确凿。
籍没所有田庄、商铺、窖藏,削食封!
主谋卢氏家主卢峰,诛三族!
女眷充掖庭婢。卢氏子弟,终身禁入科举,不得入仕!
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百官哪里敢提出异议,齐声应道:“陛下仁慈!”
老皇帝见状冷笑一声,再道: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四公主李丰宁,谋害太子、草菅人命、为一己之欲私贩官盐,不堪为皇室女!
即刻贬为庶人,拔除李姓,送入皇觉寺削发为尼,终生不得出寺!
其余一干涉案人等,待大理寺查清,从重降罚!
退潮!”
老皇帝说完,起身就走,余百官仍跪伏在地,大呼“陛下英明”!
石刺史跪在百官之中,一身官服已被冷汗湿透。
他昨日呈上的罪证明明写得很清楚,睿王才是主谋。
陛下今日,竟将所有罪责都推到江南卢氏和四公主的身上,只字未提睿王!
石刺史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妙之感。
李婴此刻,有些恍惚。
自记事起,他就知道以自己的出身,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
一切都要靠他自己。
他母妃出身寒门,外祖父只是个八品县丞,好在姓卢。
他千方百计取得了卢氏的支持,暗中敛财,囤积私兵。
这些年明明一直十分顺利,唯独今年处处不顺。
这次更是将整个卢氏都赔了进去,损失惨重。
原以为父皇定会对他下狠手,夺嫡再无希望。
可父皇清算时,竟一个字也未提到他!
他不信父皇没查到他身上,难道……
他目光隐隐发亮,立刻跑去拜见父皇,却被周能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