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着,父皇极尽利用他,恨不得榨干他最后一滴血。
他快“死”了,父皇反倒是对他的身后事上了心,演给谁看?
真当他猜不到他又多疑病发作,想要往他内院安插眼线?
老皇帝被李承翊盯着,竟有片刻的心虚,但很快这一丝心虚就成了恼怒。
“你还是不愿?”
他说着,忽然看向苏照棠:“还是你这太子妃善妒,容不下新人?”
李承翊瞳孔微缩,不等他开口,苏照棠忽然出了声:
“父皇息怒,殿下不愿充纳后宫,除了心软,还有精力不足、担心无法管理后宫之故。
但殿下为太子,子嗣绵延之事不可懈怠,儿臣体质不佳,无法担此重任,是该多纳新人,为殿下留后。
儿臣会恪守妇道,理好后宫之事,为殿下分忧。”
此番话道出,李承翊抬头对上苏照棠沉静自持的脸,瞳孔颤动。
这一刻,他仿佛被投入了冰湖,冷寒彻骨,整个人瞬间安静下来。
老皇帝却是哈哈大笑:
“好!太子有你这样的贤内助,何愁管不好后宫?
既然太子状况不佳,择选秀女之事,朕就交给你来处理。”
说完,他挥了挥手。
周能立刻将画卷移交到琼枝手里。
苏照棠低头行了一礼:“儿臣自当尽心。”
老皇帝满意颔首,目的达成,他也不欲多留,叮嘱两句李承翊好好养着后,便起身离去。
待到明黄色的仪仗消失在东宫门口,逐雀合上大门,回到丽正殿。
李承翊猛地翻身下床,大步走向苏照棠。
苏照棠神色冷静,就看着他步步逼近,一步也未退。
李承翊直到走到她面前不足一尺之处,才停了下来,眼里幽深似海,似有一股怒意在翻滚:
“为何?”
苏照棠垂下眼眸,言语里没了往日的亲近,带着疏离:
“殿下应当比谁都清楚,你拒绝不了陛下。”
李承翊心头一震,苦涩蔓延开来。
她叫他,殿下……
苏照棠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继续说道:
“皇权之下,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陛下九五之尊,金口玉言。他要赐您秀女,便是强塞给您,您也拒绝不得。
您若再强行坚持,除了惹怒陛下,对您没有任何好处。
还会让您有暴露的风险。”
说到这里,苏照棠轻轻笑了笑:
“当然,妾也有自身的考量。
嫉妒二字,于女子而言如同禁忌,一旦触碰,便会犯下七出的罪名。
再加上妾……无所出,帝王一怒之下,替殿下休弃了妾,都是小事。
妾,不想失去立身之所,只能顺从。”
丽正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苏照棠等了片刻,见李承翊始终不曾言语,心下轻叹一声。
“妾乏了,先行告退。”
她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转身退出了丽正殿。
李承翊定在原地,并未追上去。
逐雀在旁看着往日亲密无间的主子主母,关系变得如此疏远,心里难受得厉害。
他想了想,凑到主子跟前:
“郎君,夫人说的也没错。陛下打定主意给您塞人,您拒绝不了。
夫人若不主动揽下差事,任由陛下动怒,他罚不了您,可就要迁怒于旁人了。”
说到这里,他看着主子始终冷硬的面孔,道出了最后一句话。
“郎君,您也不想夫人被您连累,被陛下责罚吧?”
此话一出,李承翊非但神色没有缓和,眼神反而更冷:
“滚出去!”
他气的,哪里是这些。
第193章太子残废!
苏照棠回到承晖殿,什么也没做,一觉睡到了天黑。
醒来时,晚膳的时辰早已过去了。
她坐起身,琼枝听到动静,立刻掀开帘帐进来。
“姑娘,晚膳正在小厨房里温着,奴婢现在就让人送来?”
苏照棠不置可否,偏头看着烛台半晌,开口道:
“殿下呢?”
正躺在承晖殿房顶喝酒的李承翊,忽然听到这句,立刻坐了起来。
“殿下今晚没来用膳。”琼枝回道。
苏照棠微微颔首,淡声道:
“知道了,我不饿,不必再送晚膳过来。”
琼枝叹了口气,坐到主子跟前:
“姑娘,您今日为何要故意惹怒殿下?”
殿下不喜欢主子套上宫里的规矩,尊着他敬着他。
平日里主子对殿下越是不客气,殿下反而越高兴。
方才陛下逼迫,主子主动应承下来。
殿下后来质问,主子明明只需要再用从前对待殿下的态度,解释清楚。
殿下就算心里有气,也绝不会给主子脸色看。
这法子连她都能想出来,主子不可能想不到。
苏照棠闻言,微微摇头:
“并非故意惹怒,只是忽然清醒罢了。”
她幽幽一叹:“我再怎么将他当做惜朝看待,他也终究是太子。”
琼枝听得一脸茫然:“太子又怎么了?殿下从不会在您面前,以身份自居欺负您的,琼枝不懂。”
苏照棠哑然一笑:
“傻丫头,太子是很好。是我不该……对他动心思。”
李承翊心尖仿佛被烫了一下,倏然捏紧手中的酒瓶,浑身僵硬。
他方才……听到了什么?
“姑娘,您喜欢上太子了?”
烛光下,琼枝眼眸晶亮:
“不过太子待您确实极好,您动心也是人之常情。
而且奴婢听逐雀说,殿下在塞北不是没遇到过女子,但都敬而远之,偏偏对您照顾有加。
殿下对您……未必没有心思。”
夜间房顶的冷风,吹不灭李承翊脸上的热意。
他有那么明显吗?连琼枝都能看得出来?
苏照棠听着,唇角微抿。
“我知道。”
李承翊眼神一颤,心尖滚烫,
她知道?
“但琼枝,那是太子。”
苏照棠眼里掠过遗憾,“他为储君,后宫里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人?”
琼枝不明白主子的意思:
“姑娘,您怕什么?
就算殿下迫不得已纳了侧妃,您与殿下情真意切,后宫里的人,谁也越不过您去!”
“傻姑娘,我怕的是这个吗?”
苏照棠轻声一叹:
“我怕的是自己。
我怕,守不住本心,做出不可饶恕的错事。”
她太了解自己。
她的底色,并不善良。
她的心胸,也并不宽广。
一旦她对李承翊上了心,待到日后李承翊登基称帝,宠幸后宫佳丽三千。
她真不知道自己被嫉妒驱使,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她不想成为满手血腥的刽子手,更不想深陷其中后,再与李承翊离心,被一尺白绫送入终局。
与其走上那样的路,她不如早早与李承翊割席。
只要不对李承翊动心,日后对方身边的女人再多,她都能平静以待。
李承翊坐在房顶上,脸上的热意已彻底退去,手里的酒水也冷得彻底。
原来她不是厌了自己,只是在害怕。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酒壶,无声地笑了一下。
她说得对。
皇权之下,很多事是身不由己。
他不会向苏照棠证明什么。
有些事,说一千道一万,不如做出来,给她看!
兴许是睡得多了,这一夜苏照棠睡得极不安稳。
翌日醒来,她目光扫过前殿,没看到李承翊的身影,眼神微暗,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洗漱后,早膳端上来,依旧是满满一桌。
苏照棠看着没动筷,吩咐道:“日后减至原样。”
她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
用过膳后,苏照棠取过短剑,拉着凉雨一起去花园练武,一句也未过问丽正殿的动向。
却不知此刻,李承翊根本不在东宫。
今日天未亮,他便躺进了漆金马车,一路疾驰赶往太微观。
观主亲自接见,将轮辇迎了进去。
而后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就有至少十个探子摸进了太微观的后院。
四皇子闲王亦是派出了探子。
东宫内院守备森严,往日每次眼线探查到的消息,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曾想,这次探子从太微观回来,说出来的话,惊得他直接从椅子上跌坐在地上。
“你说什么?!”
探子低下头:
“属下亲耳听见,太子殿下向太微观观主求教疗愈残腿,绵延寿命的仙法!”
闲王从地上爬起来,眼里掩饰不住兴奋。
“就跟父皇年纪大了求长生一样,太子只有走投无路才会仙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