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多谢你。”
石砚之目光立刻从花圃移开,直起身转过头。
少年朝少女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不必谢,我也没做什么。”
苏念瑶看着他那泛着傻气的笑容,心里的紧张顿时缓和不少,也跟着露出一丝笑来:
“你说谎……我听表姐提过朝堂上的事,陛下可不是会轻易破格立女官。
今日这道圣旨,是不是与你有关?”
石砚之讶异不已,他只当她醉心工造,没想到心思竟也如此敏锐。
“是我向陛下提的。”
他挠了挠头,实话实说:
“不过不是为了你,我爹一举拜相,过于高调,不宜再受赏赐。
陛下躺在床头硬要我想一个,我就想到了你。”
苏念瑶听得小脸微红,轻啐一声:“石小郎君,这话可不能乱说。”
石砚之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话中有歧义,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慌忙摆手:
“我不是那个意思,并未有心冒犯,我只是想到……”
苏念瑶看他惊慌解释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石砚之无奈片刻,也跟着笑起来。
……
瑞阳长公主津津有味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人,朝自己的儿子儿媳妇笑道:
“我还担心念瑶被常家这么一搅和,日后心有妨碍,婚事艰难,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你们看,这缘分不就来了?”
苏晟听着苦笑一声:
“母亲,这话可不能明说。
石家如今的处境颇为敏感,有没有那个意思,还是两说呢。”
瑞阳长公主白了儿子一眼:“你娘还没老糊涂,这点道理能不懂?”
“我倒是觉得,母亲这话说得不错。”
王氏笑着开口:
“那石家小郎,若是真对咱们念瑶没意思,今日怎么会眼巴巴地过来帮忙解围?”
“还是阿青懂我,是这个理儿。”
瑞阳长公主笑得两眼眯起:
“我看石家小子是个有主见的,这事儿准没跑。
左右念瑶也还未及笄,又得陛下封了女官,名声好得很,日后不愁婚嫁,等他两年就是。”
苏念瑶还不知道,祖母已经准备给她和石砚之牵红线了。
她只觉得跟石砚之说话,十分自在。
不必像之前跟常远见面时那样,去守那些繁琐的礼仪,
也不用听常远那些字字句句都在贬低她的话。
她甚至觉得还没聊上两句,宴席就开了。
等到人走后,她回到房里,荷花才提醒一句,说她和石砚之足足聊了半个时辰。
“真有那么久?”
苏念瑶诧异之余,终于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面上染出一小片红晕。
她今日真是,太逾矩了。
祖母和大伯母大门,居然就看着,也没提醒她。
荷花年纪小,完全没往男女的关系上想,提醒主子两句后,便接着兴奋地说道:
“奴婢临走前,听大夫人说了。少府监连夜赶制了姑娘您的官服,明日就能送来!”
苏念瑶眸光瞬亮:“真的?那我岂不是明日就能去上值了?”
“是啊!姑娘您今日可要早点睡,别第一天上值就迟到了。”
因着这句话,苏念瑶头一次晚上没去摆弄工造台子,早早就躺下了。
然而过于兴奋,硬是一夜都没睡着,早上迷迷糊糊睡过去一会儿,就被荷花扯了起来洗漱换衣。
眼见外头天还没亮,苏念瑶忽然觉得,这女官好像也没什么好当的。
好在这股念头没有持续多久。
等到苏念瑶到了工部,看到琳琅满目的工造模型,早起困倦的郁念立刻就消散了。
她还未跨进门去,忽然看到一人推着板车,从侧边角门经过。
她定睛一看,认出了那人。
那不是表姐那个没良心的前夫,陆洲白吗?
他怎么会在工部?
第228章陆洲白的新官职
赵氏之父赵肃安,正是工部将作监的大匠,得了女儿的提醒,特地过来工部门口接苏念瑶。
看到苏念瑶看侧门,他也顺着视线望去,却没见到什么人影。
“你在看什么?”他开口问。
苏念瑶回过神,连忙行礼:“念瑶拜见赵阿公。”
“快快起来。”
赵肃安面含欣慰:“当初你嫂嫂教你工造,我还有些担心耽误你的婚嫁,没想到你竟有这般天赋与造化,真是后生可畏啊。”
“赵阿公谬赞了。”
苏念瑶面露羞涩,旋即忍不住心中好奇,又说起之前所见:
“阿公方才问我看到什么,兴许是我眼花了,我好似看到那位起居郎,陆大人……”
赵肃安闻言顿时笑了,“你没看错,那就是陆洲白。”
他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苏念瑶边走边说:
“前几日宫中出的事,你应该知晓。那陆洲白自告奋勇前去说服吴相如放了陛下,不曾想反倒激怒了那反贼,致使陛下受伤。
也不知他到底说了什么,陛下醒来后,一怒之下,直接贬他去做了都水监掌淤使。”
苏念瑶震惊地瞪大杏眼。
都水监掌淤使隶属工部,官阶只有从八品,比她还要低半品。
更重要的是,这个官职,是专门测量记录京城一百零八坊的夜香池的……
……
今日,是陆洲白第一次去工部上值,被夜香桶寻得脸色煞白,一整天都没用饭。
回到家中,他立刻脱下青色官服坐进浴桶里。
可粪臭味仿佛浸透了血肉,不管他怎么搓洗,身上都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
连换了三桶水后,他浑身通红地结束了沐浴,换上便服,取出香片挂在腰间,往后院走去。
自从叶礼死后,叶天赐和叶可晴,死的死,丢的丢,下人也跟着被遣散了。
如今的陆宅,变得分外冷清。
冷清到陆洲白觉得没了人气儿,心里寂寥得很,只有和母亲在一起时,才会觉得好受一些。
袁氏已有多年没跟儿子一起用过膳,这段日子能天天见到儿子,心里别提多高兴。
这一日,她也跟前些日子一样,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等着。
没过多久,她就看到儿子仪表堂堂,跨着大步进来。
她立刻起身迎上去,笑着正要开口,忽然闻到一股又香又臭的怪味,顿时忍不住捂住口鼻。
“什么味道这么臭?跟大粪似的。”
这一句话,好似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洲白脑海中绷紧的弦,倏然断开,脸色猛地阴郁下来:
“你嫌弃我?
苏照棠就罢了,你是我亲娘,你也嫌弃我?”
袁氏听得一慌:“儿啊,你忽然这是怎么了,娘没嫌弃你……”
“我身上是夜香的臭味!”
陆洲白冷笑:
“我被陛下贬了官,如今已不是起居郎,而是专门负责看管测量夜香的掌淤使!”
“夜香?!”
袁氏大惊,豁然起身:
“那不是就是看大粪!
儿啊,你可是正儿八经科举考出来的探花郎啊!
皇帝怎么能让你干这种脏活儿!”
“那不都是您的功劳吗?”
陆洲白缓缓起身,看着自己的母亲,满眼血丝:
“从小到大,你就喜欢控制我。
我不喜欢读书,可你想要当诰命夫人,就拼命逼我,若未完成功课,你连饭都不给我吃!
我想要找一个岳家助力,你却怕我翅膀硬了,不好控制,硬是将那些好亲事全推了,让我娶不到妻。
好不容易等到棠儿嫁给我,等到棠儿帮我科举高中,你却非要我休了棠儿另娶!
若不是你,棠儿还在我身边,我怎么可能会去巴结二皇子?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袁氏被儿子这番话刺得跳起来。
自从苏照棠走后,儿子没少埋怨他。
她一直苦苦忍着,心里堆满了委屈,也没跟儿子说一句重话。
可今日,她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就又被儿子埋怨了一堆。
她忍不了了!
袁氏怒火上涌,猛地掀起桌布,将满桌的饭菜掀翻在地。
“你这逆子!
若是没有娘逼你,你能一直坚持读书到高中?
明明是你先勾搭上的叶可晴,是你自己想要攀附权贵,娘不过是顺水推舟,这也能怪到娘身上?
还有二皇子殿下,娘什么时候让你去巴结二皇子了?是你自己蠢!
好好一个前途无量的探花郎身份,竟被你白白浪费了,落得与大粪为伍,丢人现眼!
你对得起你早死的爹,对得起陆家的列祖列宗吗?”
陆洲白额头青筋暴突,猛地伸手掐住袁氏的脖子,怒目圆瞪,神色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