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宅东院。
苏照棠补了一觉刚睡醒,就听琼枝说,书舟侯在门外。
她让人进来。
书舟一跨进门槛,乖顺木讷的脸上立刻浮现一分喜色:
“夫人,郎君今晨与承恩侯府小郎喝酒,被刑部的人抓走了。”
此话一出,苏照棠眼里还残留的困意瞬间消解大半。
“因何被抓?”
书舟忙答:“那承恩侯府小郎,似乎牵涉进了科举舞弊案,郎君是被牵连了。”
苏照棠听得微微眯眼。
前世承恩侯府可没牵扯进科举舞弊案,怎么这次不一样了。
莫非是科举舞弊案揭露得晚了几日,让叶天赐接触到了会试考题?
她没有过多纠结此事,扬眉笑问:“郎君被抓走了可不算好事,怎么你这般高兴?”
“小人是替夫人高兴。”
书舟说着,迟疑片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提议道:
“郎君让您想办法助他出狱,您不如趁此机会,要挟郎君签下和离书!”
房梁上偷听的逐雀听到这里,暗自鄙夷。
陆大人这随从看着老实巴交,没想到心思如此恶毒。
家中主君落难,他不帮也就罢了,居然还想撺掇主君落井下石?
陆大人便是对苏娘子有几分算计,也只是想用苦肉计,求得妻子原谅而已,何至于闹到和离的境地?
他刚生出这般想法,就听书舟又道:
“小人不止一次偷听到郎君与老夫人商量,要贬您为妾,给西院的那位腾位置,只是碍于大虞律法,没敢动作。
上次灵真观没成功,他们迟早还会动手,您继续呆在陆家,太危险了!”
逐雀傻了眼,手里一松,好悬没从房梁上掉下去。
他连忙抓紧,看向苏照棠。
却见苏照棠缓缓摇头:“你累了,先下去歇着吧。”
这是拒绝了。
书舟失落地起身:“小人告退。”
逐雀急得挠头,干嘛拒绝啊,趁机离开这虎狼窝不好吗?
这书舟也是,就这么走了,怎么不多劝两句?
待得人走了,琼枝忍不住小声问道:“奴婢也觉得书舟的办法不错,为何姑娘不答应?”
“陆洲白,关不了多久。”
苏照棠随手拿起手边的刻刀,刀面映照出房梁上模糊的人影。
她微微眯眼,权当做没看到,接着说:
“叶天赐没有功名在身,便是被人查到私底下买了考题文章,又能如何?
在他人看来,他不过是个凑热闹的倒霉纨绔,承恩侯府运作一番,用不了多久就能被放出来。
连他都能被放,陆洲白只会比他放得更早,至多两日就能出来,这事也就过了。”
说到此处,苏照棠顿了一下,吩咐道:“我原想着左右不过两日,罢了……你去书舟说说,免得他想不开。”
“哎!”
琼枝应了一声,还未起身,就看到袁氏急匆匆地闯进来。
“棠儿!出大事了!”
袁氏一脸焦急:“洲白被人污蔑抓进了刑部大牢,你赶紧找人把他救出来!”
苏照棠听得失笑:“母亲这话的意思,是想让我去劫狱?”
“娘不是这个意思。”
袁氏急得额头冒汗,望见儿媳笑脸,立刻转急为怒:
“夫君被抓,你这个做妻子的,居然还笑得出来?!”
“母亲且宽心。”
苏照棠在香材上刻下一道长痕,不慌不忙地道:
“前因后果,儿媳已了解清楚,夫君用不了两日就会被放出来,不必有其他动作。”
袁氏大怒,“我看你是根本没放在心上!”
往常她过来,苏照棠哪次不是立刻起身相迎,小心卑微地伺候着。
哪里像今日这般,连看都没看她几眼?
她猛地走到桌前,将香雕抓起来摔得粉碎。
“我儿是你的夫君,是你的天,天都要塌了,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刻香雕?”
苏照棠起身,目光平静地看着袁氏:
“那婆母想让儿媳如何做呢?打点狱卒需要银钱,若是儿媳记得不错,夫君这个月的俸禄还没发呢。”
袁氏气得直哆嗦,“没钱你不会想办法?你去找高大人,他不是大官吗?让他帮帮洲白!”
“婆母的记性,莫不是太差了。高大人不是因您待客失礼,与陆家断了往来么?”
苏照棠往前欺近一步,踩在香雕碎屑上。
“这个时候,高大人不落井下石都算是品行高洁,您还想着让他帮忙?
异想天开,也不是这个想法。”
袁氏下意识退了一步,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顿时气得浑身发颤。
她方才竟怕了苏照棠?
今日之事传出去,她身为婆母的威严何在?
她立刻踏过满地碎屑,怒目圆瞪:
“我看你是舒坦的日子过得久了,婆母吩咐,你竟敢躲懒?!”
说罢,她抬手用尽全力,朝苏照棠的脸扇去!
啪!
第44章一片衣角
啪!
电光火石间,苏照棠握住袁氏手腕,反手一巴掌狠狠甩在袁氏脸上。
清脆的声音,响彻屋内。
琼枝等人俱是惊呆了。
袁氏的左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她捂着脸懵了半晌,复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疯了般尖叫起来:
“苏照棠!!”
她猛地冲过去,又被苏照棠一脚踹翻在地。
嬷嬷们连忙假装去扶,却让她在香雕碎屑里滚了三圈。
呛人的香味涌入鼻腔,呛得袁氏连连咳嗽,停不下来。
苏照棠收回脚坐下来,神色如常,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琼枝嘴角压了又压,复才吩咐道:
“没看到老夫人摔了一跤吗?还不快把人扶回去,好生歇着。”
两个嬷嬷连声应是,不顾袁氏气得满脸通红,呛咳不断,将人拉了下去了。
待得人走干净,苏照棠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上面。
房梁上已经没人了。
她神态微松。
饵料已经下了,就看鱼儿上不上钩了。
……
逐雀潜入陆家马车房,看到正靠墙歇息的自家主子,不等主子发话,就连珠带炮地说起来:
“郎君,你是不知道!陆家这一家子简直狼心狗肺…………苏娘子那一巴掌带一脚,真是大快人心!”
逐雀说完今日发生之事,又替苏照棠忧愁起来:
“苏娘子这一时是爽快了,可等陆洲白回来知道此事后,怕是要吃苦头啊。”
李承翊拿下盖在脸上的斗笠,露出一张冷脸:“我让你干什么去了?”
逐雀神色一滞,讪讪道:
“您让我探听苏娘子与科举舞弊之间有无关联,属下并无收获。
不过属下收到追风的传信,青城那边有消息传来。”
李承翊冷色微缓:“说。”
“我们的人意外救下苏家村村正落水的孙子,村正这才开了口。
苏娘子母亲的表姑婆,竟就是当年为承恩侯夫人接生的稳婆!
当年苏娘子母亲生女亦十分突然,算算日子,怀孕不足七个月。
不过因稳婆接生的本事好,倒也无人怀疑过此事真假。”
李承翊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如此消息,再结合皇祖母的异常,苏照棠还真有可能是皇祖母的亲外孙女。
念及此处,他道:“将消息透露给长公主的人马,此事不用再管。”
逐雀点头:“属下继续去盯着苏娘子?”
李承翊摇头:“我亲自盯,你去盯着承恩侯府,所有人的动向,都不要放过。”
承恩侯府就叶天赐这一根独苗。
为了保住儿子,承恩侯指不定会出什么昏招,让他有所发现。
逐雀应是,跃上窗户跳出去消失不见。
就在他离去后不久,琼枝抱着棉被敲门进来,道:
“夫人听说壮士你不愿跟下人挤一屋,独自住马房,就命奴婢送来棉被和火盆,还有伤药和。”
李承翊怔了怔,道了一声“多谢”,接过棉被放下,却见琼枝放好火盆后还不走。
“琼枝姑娘?”
他反问一句,琼枝立刻摊开手,道:
“昨夜没有药布,是我家姑娘撕了自己衣袖给你包扎的。
衣袖上有主子的名字,可不能留给你。”
李承翊闻言,立刻拆下布条,染血的淡粉色布条映在火光下,果然隐约能看到一个“棠”字。
他直接将布条扔在火盆里。
琼枝这才放下心,转身走了。
布条在火盆里,窜起一小朵火苗。
李承翊不知想到了什么,怔怔看了许久,才回过神,拿起金疮药,正要拨开瓶塞。
屋内忽有冷风吹过,只烧得剩下一片衣角的染血布条,落到了他的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