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既已见到了光明,她又如何能再忍受继续困在黑暗之中?
于是自那天前,她鼓起勇气,跑到琼枝面前毛遂自荐,成了苏娘子的眼线。
苏娘子没有给她承诺,只是说,若是时机合适,会尽力救她脱离苦海。
这番不确定的话,反而让她安心下来。
她便一直事无巨细地传递陆宅每日发生之事,直到贺礼丢失之事,被郎君察觉。
她知道,自己就要大祸临头了!
一旦郎君查出来家中贺礼被卖,主子一定会推她出来做替罪羊。
就算她不承认,也不可能有活路。
她急急传信给苏娘子,没想到得到的回信,竟是那般大胆!
她害怕得一夜没能合眼,始终下不定决心。
好在,主子这一巴掌,彻底打醒了她。
她小心撩起衣角,看着腰间一块块青紫,眼里露出恨意。
左右都是一死,至少听苏娘子的,不仅能让叶可晴倒霉,还能有一线生机。
她有什么好犹豫的?
念及此处,她立刻起身,轻车熟路地避开其他下人,来到库房。
库房里的贺礼,碧玉早已熟记于心。
没费多少功夫,她就翻出了一卷绢帛。
绢帛青绿,稍一展开,可见鹌鹑啄粟纹,边饰菱格纹,绢尾钤“起居舍人陆”五字制造局密印。
此绢帛,赫然是御赐之物!
看到密印,碧玉心脏重重跳了一下,动作却丝毫不慢,将绢帛卷起塞进怀里,快步出了陆宅。
片刻后,她来到朱雀大街,寻到字条上说的典当行走了进去。
看到伙计,她按照字条上的内容说道:“我找棠娘子。”
伙计显然早就得了吩咐,闻言立刻将人引到后院,而后匆匆前去报信。
不多时,苏照棠从后门进了典当行。
碧玉兀自还在后院来回徘徊,忐忑不安。
看到来人,她心神绷起,上去行礼:“奴婢拜见县主!”
苏照棠看着她红肿的脸颊,面色柔和。
“起来吧,进去说话。琼枝,去马车上取些伤药来。”
碧玉听着鼻尖一酸,眼泪控制不住往外冒。
她从前在承恩侯府西院,为奴为婢这么多年,从未得过半句主子的关切。
没想到苏娘子,对她这个背主的贱婢,竟也这般和善。
就为这一句话,这次便是真的死了,她也没遗憾了。
她胡乱地抹了下眼泪,跟着苏照棠进了屋,随后擦干双手,将绢帛掏出来,双手递了出去。
“您看看,是不是这个?若是不对,奴婢再回去拿。”
苏照棠接过绢帛展开一看,便知此物是真。
她昨日才传信,仅仅过了一夜,碧玉就将东西给送了过来。
真是,帮了她大忙了。
她抬头看着面前,神色紧张的碧玉,微微一笑:
“你做得很好。”
碧玉神色立刻舒展开来,“是真的就好,奴婢……”
她紧抿着唇,心中焦灼,却不知该如何继续往下说。
好在她没有纠结多久,苏照棠就替她开了口:
“接下来,你可要吃点苦头了……”
碧玉听完,非但没有害怕,眼睛反而亮了亮。
……
晌午后,碧玉回到陆宅,将钱箱送到了叶可晴面前,低声道:
“夫人,这次出了一匹布帛,换了八十贯。”
叶可晴打开钱箱,看着里面满满当当的铜钱,心气顿时顺了许多。
她按下钱箱,摆了摆手,吩咐道:
“沏壶茶来,用最好的茶叶。”
“是。”
碧玉低头乖乖下去,来到小厨房烧水。
看着炉子上逐渐冒出白气的水壶,她眼神逐渐幽深。
片刻后,碧玉端着一杯茶进了屋子,“夫人,茶来了。”
叶可晴正歇在软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里的话本子,闻言朝碧玉招了招手,示意递茶过来。
碧玉低眉顺眼地上前,忽地脚下一个踉跄,惊叫一声,双手托着的茶盏飞出去。
滚烫的茶水,越过一道弧线,尽数泼在叶可晴身上。
下一刻,厢房里立刻响起杀猪般的惨叫。
“啊啊啊啊!”
“烫死我了!啊啊啊!”
“……”
碧玉见茶水没泼到叶可晴的脸,暗道一声可惜,表面却是惊慌失措地上去。
“夫人,您没事吧!”
说着,她用力朝叶可晴身上茶水泼到的地方按了按,厢房里的惨叫声顿时更响了。
叶可晴痛得脸色煞白,抓起手边的空茶盏就往碧玉脸上砸!
“贱人!你故意的是不是!”
碧玉硬忍着没让开,被砸个正着,头破血流。
她慌忙跪下来,连连磕头:
“奴婢不小心绊了一跤,奴婢不是有意的,夫人饶命!”
她离得实在近了些,磕头动作又大,额头血迹甩了叶可晴一脸。
叶可晴下意识一摸,看到满手的血,立刻气得尖叫:
“脏东西!你给我滚!滚啊!”
第96章棠儿,幸亏是你
这时,屋外的下人们终于赶了过来。
看到主子和碧珠的惨样,顿时惊呆了。
“都是死人吗?还不快给我叫大夫!”
叶可晴尖叫一声,众人顿时惊醒,手忙脚乱地安抚夫人。
碧玉捂着头退出厢房,在其他下人怜悯的目光下,一路低着头往外走。
直到退出了陆宅,她用袖子擦了擦满脸血迹,脸上竟是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随后,她头也不回地跑了。
时近夏日,叶可晴穿得单薄,那一杯滚烫的茶水浇在她胸口上,起了一大片透明的水泡,一碰就疼得厉害。
下人们在叶可晴的惨叫声中折腾了大半日,才将药上好。
叶可晴叫得没了力气,临到晚上才想起来碧玉。
“贱人,死哪儿去了!还不快去给我倒杯凉茶!”
她哑着声嘶喊,屋外却是静悄悄的,没一个人进来。
她立刻察觉到不对,唤了另一个丫鬟进来:“碧玉呢?”
丫鬟连忙下去找,过了许久都没回来。
叶可晴嗓子干得冒烟,“外面还有没有人,进来给我倒杯水!”
无人回应。
东院总共就两个固定丫鬟,洒扫的下人早下去歇着了,根本没人能听见屋里主子的话。
叶可晴躺在床榻上,恨得咬牙切齿。
“贱婢!”
她何时吃过这般苦头,等那贱婢回来,她定要烧上一壶开水,将那贱婢从头烫到脚!
让她也尝尝,这抽筋扒皮的滋味!
然而她的想法,很快就落空了。
一个时辰后,丫鬟跑了回来,慌声道:
“夫人,奴婢将宅子里都找遍了,也没看到碧玉姐姐。”
“先给我倒杯水,凉水!”
叶可晴嗓子干得几乎发不出声了,丫鬟听得吓了一大跳,忙倒了杯茶喂到主子嘴边。
咕嘟嘟一口气喝完,叶可晴才算感觉活了过来。
“都快宵禁了,那贱人能去哪儿?”
叶可晴低声骂了一句,也没太在意。
碧玉的身契还在姨娘那儿,她总不可能弃了主子当逃奴,那可是要没命的。
且让她躲上两日,待她想清楚了,总会回来受罚。
念及此处,她指着丫鬟,道:“在碧玉回来之前,你且呆在我身边侍奉着。”
丫鬟吓得小脸发白,却不敢叫主子看见,连忙低头称是。
一晃眼两日过去,叶可晴连碧玉的影子都没瞧见,气得她连砸好几套茶盏。
“那贱人竟真当了逃奴!”
且等她伤势好了,她立刻就去找姨娘拿了身契报官!
等将碧玉找回来,她一定要好好折磨那贱婢一番,再将她发卖进窑子!
……
叶可晴怒不可遏的同时,陆洲白同样惊怒交加。
他今日刚要出门喝酒,就接到朱雀大街一家典当行的传信。
他本不耐烦看,但信都送到面前了,便拆开瞧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吓得他直接从椅子上摔下来。
“郎君?”
苍木连忙过去扶,谁知还没靠近,就见自家郎君飞快地爬起来,而后像是疯了般朝库房跑去。
砰!
陆洲白一脚踹开库房大门,闷头狂找。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他脸色发青,看着拦在眼前碍眼的大花瓶,干脆抱起来直接摔出门外。
哗啦!
苍木过来看到满地的瓷片,看着不断传出碎裂声的库房,顿时惊呆了。
郎君……疯了?
半个时辰后,陆洲白气喘吁吁地看着库房满地狼藉,又惊又怒,更有恐慌。
典当行送来的信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