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吟张了张嘴,想说那也是姜尚昆的错,谁让他救人的……可是不救人,乔佳莹在那个时候就死了……
头一次,沈秋吟也感受到了被命运捉弄的无力感。
这件事当真是谁也怪不上,只能又一次怨老天不公。
赵晚娘从地上爬起来,再次看向沈秋吟,眼眶里竟然起了一层水雾,“我不是有意害她的。”
她知道乔佳莹也是受害者,所以从来没有怪过她。
她最开始更没在乎过正头夫人的位置。
她想,只要能与相爱的人永远在一起就是好的。
直到那一天,她的族人找上了她。
“你知道吗?我不是西崤人,我来自关外,是游牧人。”
沈秋吟怔住了。
所以,西崤中没有人与游牧人勾结,而是……
赵晚娘笑起来,阴鸷的双眸柔和了下去,很是温柔地说:“我自小听族人说西崤物产民丰,有最好的山,最好的水,便心生向往,要去看看……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而在她十六岁时,她找了机会。
族人要她嫁人,她不想,一心要追求自由,于是在结亲的晚上,她带着小桃红趁热闹逃了出来,一路到边关,顺利入了西崤。
她遇见的第一个西崤人是个老头,他很好,会很多东西。她不过是怜悯他可怜,给了他一些银钱,他便要把毕生所学传给她。
也是从她身上,他学会了做人皮面具和下毒。
她在老头身边待了三个月,三个月后,老头死了。她替他办了西崤的葬礼。然后继续走。
去濮阳的路上,她的未婚夫追了上来,为了躲避他们,她改头换面了数次,但还是被找到了。
“做人皮面具的东西天然有毒,不能常带。我为了彻底躲避他们,躲进了花楼。”
花楼老板见她貌美,又是主动送上门的,便要她接客。
她自然不肯,便在老板的茶里下了毒,从那后,老板替她卖命。
躲在花楼的日子里很潇洒,每天都很快乐,唯一不足的是,每天都有许多男人来来往往,时不时房中会传来嘤咛声。
所以,白日里她都换着脸去玩。
在一次清明,踏青时,她遇上了姜尚坤。
“我在万千人中一眼就注意到他了,因为他好看。”
她注意他的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她。
之后,便是有意无意的接近。
他问她的住处。
她说在花楼。
他面露难处,但未说什么。
后来,便是定终生与嫁娶。
“他说,要明媒正娶,此生只有我一个人。我信了,但却出了差错。”
因为姜尚坤救了乔佳莹,又加上她的身份不明,住在花楼,所以从妻子,变成了妾室。
“我根本不在乎名分,也不在乎乔佳莹,只要嫁给他,就很好,”说到这里,她摸了摸眼角,擦掉那滴未落下的泪,“初到府中,我过得很开心,爱人在侧,人生足矣。而一切的变化,在那个孩子……还有流言蜚语……”
不是所有人都会好好说话的。
她怀顾庭渊时,姜泊清出生,她曾远远地看过一眼那孩子,长的真可爱,很像她娘亲。
她喜欢这个孩子,很想抱抱他,可乔佳莹身边的侍女不让。
于是,她就偷偷地溜进了乔佳莹的房中。
也是那一次,她晓得了西崤礼法的残酷。
庶子不受待见,她只是一个妾,所以她生下的孩子注定不能出人头地。
不仅如此,那些碎嘴的人还说了好多话,不然她不会在一瞬间就改变了心态,恨上乔佳莹。
“姜泊清的母亲是个极温暖、善良的人,她的眼中有星星,可是我也是一个母亲。”
从那后,她脾性大变,处处针对乔佳莹母子,似乎只有这样做了,她的孩子才会不受欺负,不受人冷眼。
“那个时候我仍未生出过杀人的念头,直到……”
她的族人找上了她。
他们要带她回去,完成那段没完成的婚姻。
他们说,她的未婚夫不在乎她嫁过人,生活孩子,只要她回去就好。
“可我不愿和他们回去。我觉的西崤很好,姜尚昆也很好,我的孩子也很好。于是,我们发生了争执,情急之下,我说出了自己的母语,而那时候,乔佳莹竟然在我的院外……”
她并不知道乔佳莹听没听到,可她不敢冒险。
几乎是一瞬间,她起了杀心。
“那是个冬天,漫天飞雪,很冷。我让小桃红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站在她身后,轻轻地推了她一下,她就跌进了湖中……你知道吗,她并没有挣扎,也没大声呼叫,而是平静的看着小桃红,看着我,主动合上了自己的双眸,噙着一抹淡淡的笑,任由冰冷的水淹没她。”
讲到这里,一滴泪竟然从赵晚娘的眼眶里滑落。
“所有人都说乔佳莹是个疯子,但那一刻,她比任何人都清醒,她解脱了。”
后来的事,便是姜雁和乔国公回京伸冤,姜尚昆拼命护她,与生身父亲断绝关系,西崤皇帝最终因证据不足判她终生不得出府。
这便是乔佳莹之死的所有过程。
沈秋吟听完后,呆滞了很久。
赵晚娘吸了吸鼻子,起身走到了屋中央,抬头沐浴着阳光。
她说:“我因追逐自由而来西崤,最后却被西崤困住了所有自由……从此,恨意难消。”
第81章 身死
◎是系统为她挡下了致命的一击。◎
沈秋吟觉的胸口闷闷的,连带着胃也绞着疼。
“是不是毒发作了?”系统问。
“不是,”她的声音低低的,像是陷在了某种难过的情绪里,无法自拔,也无法用言语形容。
赵晚娘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你不用这幅样子,我不需要可怜。况且,我也并非好人。”
细数过往,她也做了不少坏事。
“我不是可怜你。”沈秋吟说。
她只是想到了命运的大网。
乔佳莹无心濮阳的一草一木,她的心全在北漠的日月与烈酒里,可结局却是困在了四方宅邸中,被冰水淹没,死在最讨厌的冬天。
赵晚娘因自由来到西崤,最后却失去自由,小小的院子里,一日又一日看着日升月落,光阴明暗,时间流逝,消磨了最好的年岁。
姜尚坤心有所属,三书六礼,娶的却不是自己的爱人……
他们都被黏在了命运的大网上,挣不脱,逃不掉,以致于现在的结局。
赵晚娘垂下头,看着地上努力活着的蚁虫,喃喃道:“你说,如果我没有来西崤,会不会不一样?”
她想到了那个明媚的女子,她们都爱自由,却都没得到过自由。倘若她没来西崤,她会不会和那个女子在某个地方相遇,成为朋友,无话不谈……
她又想到了姜尚坤,没来西崤的话,她就遇不到他了。
自由,爱情?
她抬起头,看着姣好的阳光,笑了起来,“我想我更爱自由。”
沈秋吟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的身上,金灿灿的光沐浴着她,如同凤凰涅磐,重获新生,很美。
只是……能放过她就好了!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想象着天降神兵,救她于水火之中。
赵晚娘听见了这一声叹息,转身对她说:“等我自由后,会放了你的。”
“真的!”沈秋吟晦暗的眼亮了起来。
她点点头,“但你现在要帮我了。”
“怎么帮?”
赵晚娘看了一眼自始至终都站在一旁的小桃红。
小桃红心领神会,粗鲁地将沈秋吟从地上拉起来,一把短刀架在了她的脖颈上,只要她稍稍一动,就会蹭出一道血痕。
“你要做什么?”沈秋吟心跳加速,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不想死,只有对生的追求,没有对死的渴望。
“你觉不觉的这场面很眼熟?”系统蓦然出声问。
“哪里……眼熟了?”
她只有对命运的担忧。
“还记得西域蛊师格桑吗?”系统提醒道。
“肯定。那个为爱而死的男人,”想起格桑,她也想起了系统所说之事,“当时也是这样的情景,你还说只认我一个宿主,我死了,你也消散在世间。”
“对,”系统道,“现在,我的答案还是一样。”
沈秋吟突然就不怕了,甚至弯起嘴角笑了笑。
赵晚娘走到她的身边,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她的眉眼,问她:“你听见声音了吗?”
“什么声音?”沈秋吟动了动耳朵,什么声音也没听见。
赵晚娘说:“马蹄声。”
关外女子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所以对马蹄声极度敏感,纵使他们隔这里还有些距离,但她还是听见了。
“马蹄声——”
她又竖起耳朵仔细听,还是什么也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