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劲抿抿唇,移开目光不再直视他。
一直和小朋友掰扯下去没什么意思,总归一切结果都不会改变。
“但无论你怎么说,事情已成定局,你接受也得接受,”举起手腕扫眼时间,代良漠然而怜悯地瞧着他,“不接受,也得接受。”
心脏蓦地停滞,代劲晶莹的眸色逐渐黯淡,他双唇翕张,疲惫地吐不出任何言语。
太无力了。
“太太,先生不许——”
短发利落的女人身着正装,高跟鞋嗒嗒嗒地敲于代劲心尖,气势汹汹地站定在他身侧。
“定局?”她居高临下地嘲弄看去,“代良,谁给你的自信?”
紧随在后的陈燃落锁而入,如同没察觉怪异的氛围般,他先是面向代良的位置打声招呼,随即挑眉看向代劲。
“我没来晚吧。”
呆滞半晌,他舔舔唇,敛目低低沉沉地笑出声,“没。”
第18章 对峙“等我长大,我去找你好不好?”……
书房。
西装外套搭上办公椅,代良抬手示意陈韵落座。
“没想到你会过来。”
陈韵懒得和他客气,抱臂倚上软椅,居于人下仍旧不怵,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我不过来,哪知道你对自己儿子也是一派土匪习性。”
平常无甚表情的面容难得露出个浅笑,代良与之相对而坐,动手为她斟茶,“我以为自己还挺礼貌的。”
“得了吧,”轻蔑地撂他一眼,陈韵拨开他手将茶盏拎进掌心,“跟在我爸身边,你别的没学到,倒把他封建大家长的作风学个十成十。”
双手顺势收回腿侧,代良颇为无辜地耸肩,“他得尽快接手公司事务。”
眉心紧皱,陈韵故意问道:“你是将要入土见我爸了还是公司撑不下去了?”
佯装听不懂她话语中的阴阳怪气,代良正经答道:“劳你费心,身体康健,蓝海也还算不错。”
眉心的褶皱松快几分,陈韵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目光沉沉盯向他,“那你强迫孩子什么呢?”
封闭的房间难免闷热,代良单手解开衣扣,垂眸坐直些,“也是为他好。”
“走你老路就是为他好?真有意思。”
陈韵简直听笑出声,不再和他绕弯子,直截了当地揭穿,“如果我没猜错,是我们离婚的消息再瞒不下去,董事会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了吧。”
“而你,急需一个陈家血脉接手蓝海来稳固你的位置。”
捏.弄着手腕,代良淡淡地勾了下唇角,并不否认,“你倒看得明白。”
从容自若地抿口温热茶水,陈韵没有理会他不阴不阳的恭维话。
“我爸走后他们心里谁都不服,你又始终不愿意放权,会出现如今的局面并不意外。”
“放权?”代良撩起眼皮,和缓的眸色再次冷冽,“陈老先生临终将公
司交给我,我本该替他顾全。”
“放屁,”虚伪至极,骨子里的刁蛮再收敛也不免.流露几分,陈韵硬邦邦地怼回去,“全是借口。”
酸胀情绪灌满空无身躯,代良迎上她嫌恶的目光,语气平静。
“阿音,你对我偏见太深,继续这个话题没有意义。”
熟悉的称呼唤起陈韵不怎么愉快的记忆,神色顿时压抑。
“行,说正事,”她厌烦地后靠,摆出公事公办的作态,“我虽然已经放弃公司的继承权,但在我爸一手建立的公司说上两句话应该是没问题。”
陈韵倒也没有托大。
毕竟除去陈海生独女的身份,当初蓝海能够起死回生,少不了她在背后出谋划策进行把关。
那是她的底气。
“我可以帮你,”说着请求的话,陈韵声音中却并未减少半分强势,“放过两个孩子吧。”
沉沉吐出口气,代良指尖紧紧攥着办公椅扶手,嗓音是异于往常的沙哑。
“不是长久之计。”
“长久之计……”低声跟他话呢喃句,陈韵脑海蓦地闪过一道光,面色愈发冷淡。
“当初你死活要和我挣抚养权,我就该察觉到不对的。”
最讨厌小孩子的代良,几乎不会主动关心孩子的代良,为什么会对抚养权如此执着。
“你恐怕早就料到那群老顽固不会甘心服从于一个外姓人。”
先一步预料到目前形势,无法支配她便将陈海生另外的血脉牢牢掌控于手中,需要时接入蓝海,足以堵住悠悠众口。
甚至考虑到陈燃的不稳定性,连当时尚未满岁的代劲都不放过。
陈韵不愿以莫大恶意揣测曾经的枕边人,可代良近些年的所作所为却容不得她不信。
茶杯重重地落上桌面,掌根抵住桌面骤然起身,陈韵俯视着他,一字一句。
“你到底把两个孩子当成什么?”
静默数秒,代良终是放弃解释,只再次平静地唤她。
“阿音。”
*
客厅。
刀叉碰撞瓷盘发出清脆的响,陈燃不紧不慢地切牛排,任由代劲安静地消化情绪。
整块牛排被切分成适宜吞咽的大小,他推去沉思个没完的弟弟面前。
眼睫轻颤,代劲总算给出回应。
“你怎么会来?”
“你迟迟不回家,我总得弄清楚你的去向,”餐叉带起小块牛排喂他嘴边,陈燃挑眉笑,“好在慧淑姐还是向着我的。”
牙齿咬住被调料浸得满是香气的牛肉,代劲口齿不清的道谢。
“谢谢哥。”
餐叉囫囵塞入他手,陈燃抽来张纸巾仔细擦拭指缝。
“就当……还恩吧。”
十八岁那年决绝地想要离开,可怜人于家中被监控无法踏出门槛一步,证件更是由代良亲自保管,不知所在。
未曾想,平时最为乖巧的弟弟会敲开他房间门,为他开拓出一条自由之路。
临别前,彼时仅仅十一岁的代劲紧紧握住陈燃的食指,眼底盛满不安。
“哥,你以后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啦?”
目视着那双干净而剔透的眼睛,陈燃心软,语气却坚定。
“不会。”
“好吧。”
小朋友藏不住情绪,微微下撇的嘴角完全泄露出他内心的失落,还以为自己瞒很好。
证件坚硬的棱角膈得掌心异常疼痛,陈燃将一切尽收眼底,可不曾开口。
“哥哥,我想和你走,”不等他回应,代劲晃晃脑袋率先否定,“但我知道不行。”
证件边缘洇出些许血迹,血痕划破掌心纹路,像是改变陈燃本该按部就班的一生。
“我不要你护了,”一只手抓着他指端,另一只手抓着他衣角,代劲局促又着急,“等我长大,我去找你好不好?”
许久,陈燃缓慢地应了声,“好。”
答应予你的保护来得有些晚,所幸,我还是有护住你。
是还恩,也是承诺迟到地兑现。
不要生气,原谅我吧。
矫情话匿于心底,默默祈求着弟弟的宽宥,脱口的言语却照旧一副长辈腔调。
注视着他眼尾不正常的红,陈燃揶揄地抬手蹭蹭。
“十八岁了,怎么还动不动掉眼泪。”
不自在地后倾躲掉他动作,代劲伸手按住人腕骨,眼神谴责。
“少动手动脚,我没事。”
陈燃无所谓地点头应承,挣开他后拎起餐具继续进食。
“嗯,反正眼睛发烧似的不是我。”
下意识偏开脸,代劲抿了抿唇。
“我气的,”他慢吞吞解释了句,半晌,又郁闷地补充,“气死了。”
*
心不在焉陪人游玩过两个景点,祁子阳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越寻思越感觉代良的传话十分古怪。
父子俩正冷战呢,以代良的脾性不可能先一步低头认错,从前这种情形多是以代劲认错,灰溜溜地滚回家作为结束。
但这次导火索是原则问题,代劲很难和往常一样先行退让,那便只能是代良寻见个办法可以解决两人之间的矛盾。
而他的办法,绝不会考虑代劲。
心烦意乱地抓抓头发,祁子阳愁闷得要死,任谁都能感受到他的无助。
观察他好一会儿的谈珞珞忍不住关心地问:“你如果有急事可以先走,没关系的。”
她劝慰,“虽然唐棠不是淮安本地人,但也住了有小三年,领我们玩铁定没问题。”
祁子阳眼底茫然,苦着张脸诉苦,“不是,我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去。”
目光于各类植物间穿梭,谈珞珞嘴快地问他。
“去哪?”
“代劲家。”
动作一顿,谈珞珞狐疑地和人对视,“你不是说他有点累,回家休息吗?”
已经慌不择路的祁子阳顾不上其他,随便谁都好,他想要来个人帮他下定决心。
“是回家,但回去哪是休息啊,估计又得跟他爸闹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