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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春莺_炩岚【完结】(122)

  高逊站起身,缓步走到剑架前,“唰”一声拔剑出鞘。

  他朝二儿子招了招手,淡淡逸出几个字:“彦平,过来。”

  高彦平意识到亲爹要做什么,抖若筛糠,涕泗横流,瑟缩到妻子身后,不敢过去。

  高逊看了亲卫一眼。

  两个亲卫便走过去,硬生生把高彦平架到高逊跟前。

  高逊叹了口气:“彦平,做错了事,就要受罚。”

  “我们高家数百口人,还有那城内外的将士们,皆因尔疏忽而亡。”

  “你下去为他们赔罪罢……别恨爹。”

  说罢,他抬剑捅过去,鲜血溅到苍老的面皮上,他抬手,连同一道眼泪一同抹去。

  高彦平跪到在地上,仰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吐出一大口鲜血,双目通红,“你…你逼死妹妹,还杀我。”

  “但愿…但愿下辈子…不要再做你的儿子……”

  他脸色青白,眼中最后一点光,彻底熄灭了。

  偌大的屋子噤若寒蝉。

  一刻后,府衙残破,昔日奢华煊赫的高府,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的惨叫声由远及近,迅速逼近正堂。

  高逊的心腹将领们,有的面如死灰瘫软在地,有的则像无头苍蝇般试图组织抵抗。

  他的家眷们瑟缩在角落里,哭泣不止。

  不多时,大门被劈开。

  雪花裹着刺骨的寒风,和浓烈的血腥气涌入。

  高逊坐在主位上,纹丝不动。

  风雪呼啸,清冷雪光中,祝无执踏血泊而入,墨氅无尘,神色淡漠。

  他睨着座上老者,似笑非笑:“外祖父,倏尔经年,心安否?”

  *

  高家败得很快。

  王禀率轻骑出城,追亡逐北。沿运河、驰道清剿逃窜残部,绝其死灰复燃之机。

  祝无执着急寻温幸妤,并没有和高逊“叙旧”,而是直接命人以槛车囚广陵王及高氏百人,即日押解汴京,诏告天下其罪,听候发落。

  他亲自审问了舅舅高彦和,花了些手段,撬开对方的嘴,得知温幸妤白日就跟沈为开暗中离开扬州。

  祝无执浓睫微垂,慢条斯理擦拭指上血迹。

  他很庆幸温幸妤没受伤出事。

  但同时,他不免怀疑,沈为开将她带离城外,她是否自愿跟随,且准备趁机逃离他的身侧。甚至是……如另一封信上所言,准备伏杀他。

  一想到那两封信,祝无执心底就控制不住的翻涌起一股戾气。

  昨日晚上,汴京皇城司送来密信。

  言顺藤摸瓜,于尚衣局捉到个形迹可疑的宫女。

  严刑拷打下,宫女招认,温幸妤曾经暗中请求她,在衣裙里缝制过个不明显的夹层。

  皇城司按照宫女交代的,在这宫女城外的父母家中,搜到了温幸妤的一对耳坠。

  除了密信外,皇城司还把耳坠和宫女签字画押的罪状一道送来。

  祝无执细细看了那耳坠。

  确实是温幸妤曾经戴过的,而且是他从库房亲自挑来送给她的。

  他还记得,当时他问温幸妤为什么不戴,她说那天在亭子醉酒后,就不见了。

  当时并未多想,觉得可能是掉荷塘里了。

  如今看来……

  鉴于温幸妤数次费尽心思逃跑,祝无执对她本就有所怀疑。

  皇城司查出这样的结果,他对温幸妤的信任,从七分减少到了五分。

  而剩下五分……端看温幸妤会不会真的如信上所言,设伏杀他。

  昨夜祝无执看完信后,气血翻涌,时隔数月后,再次犯了旧疾。

  这病症,自从他寻回温幸妤,就再不曾犯过。

  而仅仅因为疑心温幸妤背叛他,便犯了病,且比之前都要严重。

  今日清晨,余症未消,但战事在即,他不得不吃烈药压制,强撑着指挥战事。

  晌午后,他压制不住杀意,不顾阻拦亲上战场,杀了许多叛军。

  温热的鲜血流淌过五指,飞溅上脸颊,他手指都因频繁的杀戮而控制不住轻颤。

  坐在马上,望着残肢断臂的场景,那翻腾的杀意被奇异地压制住,甚至缓解了浑身的碎骨锥心之痛。

  这是祝无执头一回,犯病时没有控制住自己,动手杀了那样多的人。

  当他平静下来看着自己的崩裂的虎口,和那一掌心的鲜血,竟然有一丝恐慌。

  他怕有朝一日,会如同今日这般,彻底失控,以至于误杀身边之人,包括温幸妤。

  夜空彤云密布,细雪如盐。

  祝无执看着高府的人哭嚎不止,被挨个押走,神色漠然。

  他压下纷乱的心绪,吩咐起后续事宜。

  关于此次叛乱,高氏心腹将校,助纣为虐者,祝无执命杨世增即刻验明正身,于扬州四门城楼,枭首悬竿,曝尸七日,以儆效尤。

  另有将领持叛军名册,按图索骥。凡负隅巷陌、据守残垒者,格杀勿论。要求三日内,肃清扬州全城。

  一项项安排下去,祝无执阔步出高府大门,下了最后一道旨意:“持朕‘胁从不问’赦令,晓谕城外溃散之兵。弃械归乡者,免死;执迷不悟者,视同逆党,由韩卿剿之。”

  此乃分化瓦解之策。

  说完,他翻身上马,带着曹颂等几十个亲卫,策马出城,亲寻温幸妤踪迹。

  *

  岁除雪紧,扬州郊野尽白。

  温幸妤的踪迹并不难寻。

  祝无执命亲卫兵分三路,顺着不同的方向去寻。

  他断定二人为了躲避高氏追杀,会挑着山野小径走,故而他也是顺着山野树林搜寻。

  他带领的亲卫里,有个名唤姚绍素的,养着条灵慧的细犬,擅长奔跑和追踪猎物。

  细犬名“追影”,通体墨黑,唯颈间一圈银亮,此刻鼻尖急颤,在雪地里逡巡腾跃。

  祝无执端坐马上,氅衣凝霜。

  松明火把映着他半张脸,下颌紧绷,望着树影婆娑的深林,面色冷凝。

  “陛下,有东西!”姚绍素忽低喝。

  追影正对树根雪窝狂嗅,爪子刨开积雪,叼出一小方脏污的布料。

  祝无执拿起来看了,心下微沉。

  这是温幸妤故意留下的。

  她为何留标记?是等着他去寻,亦或者…如信上所言,故意引他去伏杀。

  每多想一分,他心底的戾气就多涨一寸。

  他把布料攥在掌心,又缓缓松开,凤目森冷,扬鞭指向前方密林:“追!”

  不管温幸妤是在等着他救,还是准备送他去死,都要等见到她再论。

  他不愿以恶意揣测她,但事实摆在眼前,他想亲自看看,他在她心底,到底是何种存在。

  犬如离弦箭。

  风雪灌满山道,追影时而伏地疾嗅,时而腾跃过涧,祝无执带着亲卫策马紧随。

  寻了一路,一共找到十块布料。

  他有预感,马上要找到她了。

  *

  本该是围炉守岁的时辰,温幸妤却深一脚浅一脚踩在积雪里,氅衣厚重,每一步都很艰难。

  寒风卷着雪花,刀子似的刮过脸颊。

  扬州城越来越远,山野寂寥,裹着厚厚的素白,静得能听见雪落压断枯枝的细微脆响。

  到了一处背风地,沈为开道:“算算时辰,叛军当已兵败,咱们暂时安全了。”

  “我去找些干燥的枯枝燃火堆,不然等不到去城镇,姐姐怕是就得病倒。”

  温幸妤点点头,心说正好拖延时间等祝无执寻来,于是主动提出一起去找干燥些的枯枝。

  沈为开拒绝了,独自一人没入黑暗。

  温幸妤清扫出一块还算干燥的空地,静静等沈为开回来。

  约莫过了一刻,沈为开便抱着一堆干燥的枯枝走来,丢在地上,拿出火折子点。

  她有些惊讶,抬手摸了摸这堆柴火。

  几乎没有潮气。

  她没忍住问道:“到处都是雪,你从哪里找到的?”

  沈为开点燃了火堆,把大氅脱下来铺在地上,示意温幸妤坐下。

  青年一身雪色圆领袍,似乎感觉不到冷,玉珠般的眼眸映着火光。

  他坐到温幸妤身旁,侧头看着她雪白的脸,温声道:“前面不远处有猎户挖的陷阱,以草木覆之,我没注意掉了进去,不慎扎伤了腿,但也因祸得福,发现里面有干燥的枯枝。”

  说着,他撩开一角衣袍。

  裤腿被血迹濡湿,看起来伤得不轻。

  温幸妤散去怀疑,犹豫片刻,终究是不忍心不管。

  她道:“包扎一下吧,失血过多就不妙了。”

  沈为开一愣,霎时笑开了,明秀的脸映着火光,暖泽如玉。

  他眼睛亮亮的,一眨不眨盯着温幸妤的脸,嗓音愉悦:“姐姐,你在关心我吗?”

  温幸妤:“……”

  她没说话。

  沈为开也不介意,当着温幸妤的面拉开裤脚,露出小腿上狰狞的血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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