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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春莺_炩岚【完结】(70)

  飒飒秋风,初透寒凉。当此晴空月夜,本该是良辰美景,然庭院之中,光愈明,影愈浓;天愈净,气愈寒。一股无形压抑之气弥漫四周,沉沉如铅,压得人胸中惊闷,几欲窒息。

  一院子的小厮婢女抖若筛糠,煞白着脸勉强立于冷风之中。

  一通廷杖下去,明夏皮开肉绽,涕泗横流,脸色惨白。腰以下渐渐了知觉,长凳上的血顺着板子往下滴。

  温幸妤浑身发抖,急声阻拦:“住手!”

  “我叫你们别打了,快停下!”

  可曹颂等人怎会听她的话呢?应该说,这院子里的人,没一个会听她的话。

  明夏恨极了温幸妤,死死瞪着廊檐下那道纤弱身影。要不是对方告诉她大人喜欢什么,她也不会挨这顿打。

  可随着廷杖无休无止落下,她心中恨转为对死亡的恐惧,呜呜呜的挣扎,期冀的看着祝无执,却发现对方眸色淡漠,看着她的眼神,无情的好似在看死物。

  此时此刻,明夏终于后悔了。

  视线被汗水模糊,腰下彻底麻木,她强撑着,向温幸妤投去哀求的目光。

  眼见明夏要不行了,温幸妤焦急万分,朝祝无执哀求认错:“此事是我一人之错,你放了她罢,她罪不至死。”

  “我求你了,我真的知错了,祝长庚,我求你……”

  祝无执垂眸睨着她。

  女人面上的焦急和惊惧犹如实质,眼中含泪,他放开搂在她腰间的手,终于大发慈悲开口:“好了,停下吧。”

  亲卫闻声停手,院子里战战兢兢的小厮婢女们,迟迟不敢上前把生死未卜的明夏解开抬下来。

  温幸妤白着脸吩咐:“快去请大夫来!快去!”

  仆从们这才动起来,把腰臀鲜血淋漓的明夏小心翼翼解开。

  和明夏同住的瓶儿壮着胆子探了探鼻息,短促惊叫一声跌坐在地上,愣愣道:“死…明夏死了……”

  温幸妤浑身一僵,旋即跌跌撞撞到明夏跟前,抖着手指放在她鼻下。

  毫无气息。

  她脸色骤白,踉跄后退,撞上一方温热胸膛。

  祝无执看都不看地上的人一眼,把呆愣恍惚的温幸妤横抱起来,阔步行至主屋,放在了罗汉榻上。

  温幸妤是个善良的人,纵使偶尔会有倔强的一面,可骨子里还是懦弱的。

  明夏的死,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身上,叫她脑子一片空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屋中炉火明灯,暖香缭绕,金玉锦绣罗列满眼,而窗外枯枝敲打、冷月窥伺,寒意仍如无声之蛇,悄然游走于她四肢百骸。

  温幸妤坐在罗汉榻上,看着青年平静漠然的眉眼,神色怔忡,半天才哑声挤出一句话:“你杀了她。”

  在祝无执看来,这是句愚蠢的废话。

  可他心底却涌上些不安。

  敛目沉默片刻,才抬眸紧盯着她苍白的脸,缓声道:“不,是你害死了她。”

  他摸了摸她的脸,语气不紧不慢,说出的话却让人遍体生寒:“若不是你教她做荷包,她也不会有机会生了不该生的心思,更不会擅闯书房,也就不会死。”

  他把她鬓边碎发别至耳后,看着她泛红的双眼,神色怜悯,嗓音轻得像是在说情话:“是你害得她命丧黄泉。”

  【作者有话说】

  这张章字略少,晚上那章会多一些~

  44

  第44章

  ◎我不稀罕◎

  祝无执语调堪称温柔,可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刀,直剜心窝,温幸妤闻得此言,如遭五雷轰顶,面色惨白。

  是她害死了明夏?是她……

  若不是她告诉明夏他的喜好,对方也不会擅闯书房被杖杀。

  她怔怔望着青年含笑的眼,在他漆黑的瞳仁上,看到自己恓惶发白的脸。

  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不,不对,分明他手段暴戾,杀死明夏。

  他就是披着人皮的豺狼!

  胸中一股浊气翻涌,堵在喉头,欲呕不得,欲哭无泪,方才的空白,此刻尽化作滚油煎熬。

  “你…你胡说八道!”终是驳出一句,声音嘶哑破碎,身子抖得如风中落叶。

  祝无执坐在她身侧,手指撑开她蜷曲的指节,挤进她的指缝,十指交握,方感到几分快意。

  他含笑凑近她的面庞:“怎么能是胡说八道呢?若不是你,她岂敢生出那等攀附枝头、一步登天的妄想?”

  他字字诛心,温幸妤只觉得心如被万蚁啃噬,一股寒气顺着脚底直窜上脊背,她抖着唇,用力挣扎被他握紧的手,满目惊惧厌恶:“颠倒黑白,草菅人命,你简直是疯子!”

  祝无执不置可否,扣紧了手,细细描摹她愤怒惊惧的眉眼,轻笑道:“是啊,我是疯子,所以你若再敢如此,我不介意多杀几个人。”

  屋内灯烛荧煌,映着金玉锦绣,暖香浮动,温幸妤却感到遍体生寒,眼前的人好似恶鬼。

  手被紧紧扣在温热掌心,她挣脱不开,只满面凄惶,泪水滚落,却倔强的不吐半个字。

  祝无执见她泪水涟涟,鼻尖泛红,心有爱怜,把她强行抱坐到腿上,一面拭泪,一面低哄:“只要你安心待在我身边,不要再把我推给旁人,就不会再有这种事。”

  “乖乖听话,我会对你好。”

  说罢,他看着怀中人眼睑发红的小痣,没忍住低头凑过去,想亲她的眼皮。

  温幸妤偏头避开,一想到他把她当成个阿猫阿狗对待,给一棍子再给颗甜枣,胃里就翻江倒海的恶心。

  再细细琢磨他说得那些话,她只觉得荒谬。

  积攒已久的厌恶占据上风,温幸妤抹掉眼泪,毫不掩饰眸中的反感,直直看着青年的眼睛,问道:“不把你推给别人?”

  “难不成,祝大人打算娶我为妻?”

  祝无执神色微怔,难得语塞,迟迟没有回应。

  娶她?

  哪怕她是县令之女,他都会明媒正娶了她。可她一介乡野孤女,如何能做他的妻子。

  能做他的妾室,对她而言都是天大的福分。

  沉默片刻,他郑重承诺道:“你且放心,过段时日我会纳你为妾。”

  温幸妤冷笑:“谁稀罕当你的妾?你装什么痴情种?虚伪。”

  言辞刻薄,前所未有,脸上的抗拒和嫌恶一览无余。

  祝无执长这么大,很少有人能如此尖锐的讽刺他。

  尤其是那句“谁稀罕当你的妾”,直叫他恨得牙痒痒,心口都被刺得发疼。

  他脸色冷了下来,把人放在榻上,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不管怎么样,你已是我的人,就该安分守己。我劝你收起小心思,不然我有的是法子,叫你乖乖听话。”

  温幸妤也不回应,冷笑一声别过头,一个眼风都不给他。

  祝无执看她那疏离憎恶的模样,登时心中又恼又恨,终忍无可忍,拂袖而去。

  屋门被“砰”的一声阖上,温幸妤在榻边坐了很久。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阴沉如墨,狂风卷着枯叶拍打窗棂,呜呜作响。

  她不敢看,害怕一看出去,就是明夏被活活打死的场景。

  直到夜过了大半,天色微明,她才拖着僵硬的身体,跌倒在床榻上,却依旧睡不着。

  一闭眼,就是明夏死前哀求她的眼神。

  祝无执在书房枯坐一夜,思绪纷杂。

  他罕见的有几分迷茫,不知对她那句“谁稀罕当你的妾”,还是…那句“祝大人难不成打算娶我为妻”。

  亦或者,两句都有。

  天际泛起鱼肚白,窗棂透入淡薄光线,他才恍然发觉已经该上朝了。

  动了动僵硬的身体,他站起身,沐浴更衣后,早饭未用,径直离家赶往皇宫。

  *

  云淡天高鸿影远,一庭黄叶静秋心。

  自打明夏死后,温幸妤连着做了好几天噩梦,几乎夜夜惊醒。

  晚上睡不好,白天就恹恹的,提不起劲儿。

  祝无执早出晚归,夜里抱着她睡,见她做噩梦,心下也有几分后悔。

  早知拉出去料理,不该让她亲眼看着。

  可事已至此,只好温言安抚,又问宫中御膳房要了安神食补的方子,让厨房给她做药膳。

  又过了十来天,夜里是不会惊醒了,可还是看起来无精打采,像朵蔫了的花。

  祝无执看在眼里,难免担忧。

  他知道症结在哪,可让他放她走,那是万万不可能。

  他想过让温幸妤的好友来开解探望她,只是这些人,皆是上不得台面的。

  再者他谋事在即,也不好随意放人进出宅院。

  思来想去,他忽然想起来李行简说薛见春来汴京了。

  薛见春和温幸妤一样都出身低微,不通文墨,而且他记得当初李行简婚宴,温幸妤对薛的印象还可以。

  两人想必能说到一起。

  思及此处,他提出让薛见春来家中做客,最好能开解温幸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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