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景开挡在他面前,幽深的眼眸里满是风雨欲来的晦暗,他咬牙沉声道:“你们弄错了,连句道歉也没有?!”
“小田是我的未婚妻,我们马上要结婚了!我们俩平时走得近一点,有问题吗?”
“你们半夜来骚扰女同志,骚扰我的未婚妻,我倒要找陈水根来评评理!”
一句句掷地有声,清晰地回响地走廊。叶景开显然气极了,竟然直呼陈书记的大名。
周围人炸开了锅,叽叽喳喳地说什么的都有。
“既然是快要结婚的两口子,走近点也正常!”
“李队长,你这阵仗搞得我们这个单身汉都不敢跟女同志说话了。”
“没有真凭实据,这种污糟事还是不要乱说!小田是个斯文规矩的女娃娃……”
众人脸上像是开了染坊,什么表情都有。女孩们脸上流露出一丝羡慕之意,这个叶同志还真是霸气!田芫华竟然攀上了省里来的干部子弟!
只有赵姝站在人群中,脸色极其难看,指甲狠狠掐进了自己的掌心。
76
第76章
◎谈心◎
年轻人扎堆的地方,一点风吹草动就传得沸沸扬扬。
叶景开当众宣布田芫华是他未婚妻的消息,第二天一早就传遍整个红星。
这年月,青年男女根本不敢也不好意思单独约会。在厂里早就有人注意到他们俩走得近,难免有人在背后风言风语。这下叶景开直接挑明了,反而堵住了那些人的嘴。
红星工农兵大学生推荐名单公示三天后,由原来的二十六人变成了最后的二十人。田芫华、苏俊民和赵姝都在名单上。
名单上的人还要去公社参加统一的笔试和面试。据过来人说,这些考试都很简单,只是走过场而已,关键是要通过公社领导那一关。
苏俊民的父亲是矿山公社的一把手,他肯定是稳稳的。这几天红星那些被推荐上的人都围着他打转,希望他能在他父亲面前帮忙说些好话。
张大秋被带走后,苏俊民的心思也不在工作上了,只等工农兵选拔考试到来。宣传科原本三个“兵”,真正干活的只剩下林盼娣一个人。
吕科长看他这个模样,免不了敲打一番。这还没考上呢,就尥蹶子了?苏俊民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只得继续把自己手头的活给干完。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同一个科室的林盼娣从工农兵大学生推荐名单上被刷下来,前来“关心”她的人不少,看笑话的也有,就连食堂打饭的厨师都知道了这事。
每当这个时候盼娣就要感慨自己在红星的知名度未免太高了。中午她在丙菜窗口打饭,隔壁乙菜窗口的胖大姐偷偷塞给她两个肉丸子,还抓着她问了半天。
胖大姐以为盼娣是因为被人举报了才从名单里刷下来的,听盼娣说是吕科长被举报了,明显松了口气:“老吕被举报那是因为他螃蟹走路,横惯了!你人没事就成!”
说罢,她朝那边角落里努努嘴:“那两现在是一对了?”
盼娣转过头一看,苏俊民、赵姝和几个在推荐名单上的年轻职工正坐在一块,有说有笑地吃饭。
“我哪里知道?”她撇了撇嘴,朝胖大姐嘿嘿一笑:“谢谢您的肉丸子!”
付完票,刚好遇到王芬也来窗口打饭,两人便坐一起吃饭。
王芬结婚后明显气色更好了,说到婆家还有些羞涩。她和小马父母一起生活,婆婆过日子虽然抠了点,但人还算实诚,对她也还不错。
王芬笑道:“除了经常念叨生娃的事儿,其他都挺好的。”
看她一脸幸福的模样,盼娣不禁也为她感到高兴:“生娃是迟早的事儿……”
话还没说完,对面王芬上下打量着她:“你和陆赞结婚这么久了,还没消息?”
盼娣被她看得脸有些热,嘀咕道:“我才二十出头,我可不想这么快当妈!”
最近这段时间她被陆赞缠得有点吃不消了。晚上她在画画,他时不时要过亲她一口。非要她陪他一起睡觉,有一天她实在画得入迷了,凌晨两点多还没睡。他竟然半夜醒来,生气地直拍床板:“你不睡觉,我睡不好!”
好几次她以不想这么快生孩子为由拒绝他,他竟不知从哪弄来一盒卫生用品!纸袋装的康乐牌避孕套,一袋两只,一盒有十袋。她算是开眼了,原来这年月计生用品已经有售卖了!
说实话,盼娣有些不适应他的转变。毕竟他平时一副公子哥作派,为人又冷淡,站在供销社柜台后面,每天迎来送往,虽然都挂着笑,完全不走心。
没想到私底下却是这副模样!
……
王芬瞥了左前方一眼,赵姝和苏俊民他们那群人正有说有笑的,浑身上下藏不住的踌躇满志,仿佛他们已经是大学生了。
她收回视线,冷哼一声:“你们宣传科这次出事,没准就是赵姝搞的鬼!她看吕科长推荐你,怕你跟她竞争,又找不到你的把柄,索性直接举报吕科长……”
盼娣跟赵姝没有工作上的来往,见面次数比在学校的时候还少,淡淡道:“如果真是她,能想到从吕科长那头下手,也算她聪明。”
王芬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她聪明?!她是一肚子坏水!你还记得迎新晚会那次我拉肚子?”
盼娣点点头:“是那次跳欢乐的挤奶工吧?你拉肚子没上台,后来双人领舞变成赵姝单人領舞……”
王芬冷声道:“没错!那天中午是她帮我打的面条,那碗面条吃下去我就拉肚子。后来我越想越不对劲,她什么时候主动帮人打过饭?”
盼娣手中筷子僵住,愣愣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即便是她搞的鬼,事情过去这么久,咱也没证据啊!”
王芬恨恨道:“之前是没有,不过谁让最近看她不顺眼的人太多了呢!我不动手,自然也有其他人收拾她!本来这次推荐名额是另一个姑娘的,人家比我们早进广播站好几年,论资历论能力都比她强,是她硬生生从那前辈手里把名额抢过来的……”
盼娣低头吃饭:“红星拢共就三个大专生名额,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吧。”
……
这几天盼娣在单位有些话不好说,回到家里也不好跟母亲说,也不想跟陆赞吐槽。只好一个人憋着,也怪难受的。
晚上她洗完头发,用梳子一点点梳通后,便躺在床上,将头发搭在床沿上让它晾干。
陆赞一进房间就看到某人横躺在床上,湿漉漉的头发悬床铺在外面。他忍不住皱眉:“都几月了,小心着凉!”
陆赞上前将她的头托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拿起毛巾替她绞干头发。盼娣阖上眼睛,感受他的手拂过自己的脸颊和脖颈。
她翻了个身,环住他的腰,闷声道:“看到张大秋被抓走,我突然想到那天去人保组找你。说实话当时我真的挺害怕的……觉得不对住你,入赘这事是我占你便宜了。那会我在想,只要把林家湾的房子转手出去,然后我和我妈搬到公社附近去住,离林家那些亲戚远点,咱俩的合作关系就可以结束了……”
她絮絮地说着,陆赞安静地听着,听到这他气乐了:“什么叫咱俩的合作关系可以结束了?你这是始乱终弃!”
盼娣抬眸看着他,撞入他黑沉沉的眼眸,她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幽幽道:“总觉得我没有资格长久拥有你……”
陆赞摸了摸她的头发,眉头微拧:“那你觉得谁有资格?”
盼娣皱了皱鼻尖:“夏兰?”
这丫头拐着弯套自己话呢!陆赞轻嗤一声,下意识地从旁边的柜子抓过香烟盒。他一只手被她抓着,只得单手敲出一根烟,正要抽出手划火柴。
“我来!”盼娣拿过火柴盒,划亮火柴。他就着她的火,点着烟,额头的头发耷拉下一绺,透出几丝风流的神气。
陆赞吸了一口烟,定定地看着她:“有没有资格我说了算!夏兰打小跟我一起长大,我要想娶她早娶了,你别胡思乱想……”
盼娣笑了,伸出手勾出他的脖子。陆赞的眸子幽深如墨,声音有些哑:“你是不是很想去上大学?”
盼娣咬唇道:“也不是。准确地说是想离开矿山公社这个地方。”
“只要你想去念大学,剩下交给我就行,我自然有办法让你上推荐名单。”陆赞侧过身子从旁边拿起一只铁皮盒,将烟灰敲在里面。
盼娣笑了:“那倒不用。需要用到你的时候,我自然会跟你说。”
她可不会跟他客气。
外面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雨点密密地砸向玻璃。房间里的水汽很重,床单上一片粘腻,皱得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