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琼被看得发毛,懊悔自己竟然 敢去惹毛他,轻咳一声,转移众人的注意力,朝着虞娘道:“若有事 ,可以找找周叔帮忙,再不行,还能叫别人进 城里给我稍个 信。”
“离姐儿也是……”
短暂相处了几日 ,便要面临分别时,心里也会 格外低落。
离开前,陆萱还附在离姐儿身上说了几句话,直到车夫催促才肯向 众人挥手。
路边的谷子都被收净,原先 是金黄一片,如今变得空荡荡,徒留村民赤脚在地里翻土,等待新一轮的播种。
伴着风,二人也渐渐来到熟悉的城门。
街上百姓也换上稍厚的衣裳,也有人只是在外头多套了一件长衫,不求华丽,只求暖和些。
一下换了新环境,陆萱还不适应,刚下地便愣在原地,直到闻见街上胡饼的香味,才发觉早已饥肠辘辘。
扯了扯陆琼的衣袖,有些期待:“阿姐,我想吃些东西。”
在汴京小半年,她们一般都是在家 或是陆记解决吃食,很 少在外头吃,如今也是起了新鲜感,想起到酒楼吃。
因 着今儿要赶路,陆琼整夜辗转,偏偏就是睡不着,如今也正是累了,需要找地方歇脚。
“那去醉仙楼看看,正好离这 近。”
醉仙楼,其 装潢如其 名,外边琼楼玉宇,内也大有乾坤,还为 不同酒附上新名,例如将桂花酿称为 “广寒玉液”,还有别的“清若空”、“十洲春色”、“流香”,诸如此类。
二人刚踏入酒楼,便听见四处传来杯酒碰撞声、谈话声。
“客官,当心脚下!”酒楼里小厮左手托着一个 盘子,右手提着酒壶,还能分神招待新进 来的客人。
大堂中央起了台子,帷幕连到酒楼最顶端,听闻这 处皆是些瓦舍常见的技艺,如今台上还请人演曲子。
这 钱花得值。
一楼座无虚席,她们便被人带到二楼,点了醉仙楼的招牌拆,还有两 份熟水。
陆琼在研究四周环境,二楼的席位与旁边用了屏风遮挡,却也不影响观赏大堂的表演。
小厮上新茶,倒满两 个 茶杯:“客官慢些享用!”
赶了一会 儿路,两 人都有些渴,也不管新茶多烫,吹两 下便试探地饮了几口。
“阿姐!你看那人是不是杜哉!”陆萱忽地扯了几下陆琼的衣摆,激动地指着下边看。
杜哉?
陆琼疑惑,循着方向 望去,那人有些眼熟……好像真是杜哉?身旁说话的是方才的小厮,不过看两 人谈话的姿态,不像是在招徕客人。
杜哉又是为 何会 从醉仙楼出去?
难不成除了在她这 做“推广”,还在别出开展了新业务?
没了看头,陆萱便撑着下巴,呆呆望着楼下:“说不准,毕竟他近来还在给人讲故事 。”
陆琼倒起了兴致:“这 你是从哪儿得知的?”
“盼儿说的,”陆萱无聊地往嘴里塞了块点心,“好似今年三月起,杜哉就在汴京到处跟人讲故事 ,这 一带小的都知道他。”
陆琼点点头,若有所思,杜哉确实一直在挣钱,倒也不知一个 小孩,要这 般多钱做什 么。
很 快她也没空去想,别的小厮已经把菜给上了。
第一道是茴香汤,再就是荤菜川芎蒸子鸡,还有香橼饮、杏仁豆腐。
茴香汤加了豆腐、肉、鸡蛋,味道清爽,也不失鲜甜,在秋天品尝倒也有不同的滋味。
陆萱爱吃肉,先 尝了蒸子鸡,一股草药味便涌上来,立即皱着一张脸:“好浓的草药味……”
“川芎味道不算重了,你是没尝过花旗参鸡汤,那才叫一个冲。”陆琼也尝了块加了川芎的蒸子鸡,吃尽兴了还眯起眼来。
这 川芎蒸子鸡是碰不得了。
陆萱叹气,幸好后 来还添了道杏仁豆腐,至少能不挨饿。
醉仙楼的点心也不错,陆琼打包了几份带走,待会 还要去金娘家 把雪儿接回来,毕竟也总不能每回都带陆记的吃食,感觉有些寒碜。
金娘在院里歇息,她前些日 生意好了些,学人找裴玉打了把躺椅,没事 就躺在院子里,霜姐儿便在一旁跟雪儿玩。
霜姐儿坐在地上,摸着雪儿的背,抬头看向 金娘,不解:“娘,你说雪儿的毛为 何这 么滑,比别的小狗都好摸。”
“这 是琼姐儿她们养得好,没人养的野狗身上都没肉……”
霜姐儿才六岁,但她已经知道野狗的意思,没有爹,也没有娘,更没有屋子住,还会 被人欺负。
也有人有爹娘,可还是会 被打。
雪儿忽地凑到她怀里,叫一声:“旺……”
霜姐儿便很 快忘记那些事 ,把雪儿叫进 屋,打算给他喂点吃的。
“金娘!”
金娘睡意朦胧,好似听到了有人在唤她,倏地睁眼,已是黄昏了,身上还盖了件衣裳。
回过头去,便见霜姐儿蹲在门槛前,朝她笑。
等陆琼进 来,二人才开始寒暄,聊起家 常,譬如近来天气转冷,多添些衣物,还有新带来的点心……
金娘对吃最是上心,笑得也更加欢了,还聊起裴家 来:“听说裴家 小郎君近来在四处收徒,中秋那几日 可是接了不少单子,如今热手得很 。”
裴玉也才十八,身上便是有一股狠劲,像野草一样不断生长,一有机会 便拼命往上攀,有如今这 番成就也是应当的。
陆琼也附和几句。
随后 还聊起裴玉的爹,说是中秋那日 回来了,不过又吵起来了,说是还带回了一个 人,惹得杨三娘把整个 家 搅得天翻地覆。
裴玉这 几日 为 了寻清静,在外头租了间房,还把杨三娘的女儿裴丫带走了。
陆琼没想到他这 人想得挺周到,只评价一句:“还算好心。”
金娘也点头:“好在裴玉愿意把丫丫带走,不然 整日 见爹娘吵,长大了可怎么好。”
……
夜里的汴京依旧灯火阑珊,趁着月圆,这 几日 游画舫的人只多不少,州桥上更是人挤人,若不是有街道司的巡吏在管控,怕是要出不少乱子。
陆记这 几日 的生意一般,许是少了掌柜的缘故,也可能是中秋后 众人对月饼的热情退去。
还是杨姐儿在打理 ,雇了两 个 帮工,一个 招徕客人,一个 替她打下手,备菜、蒸点心、看火,最为 重要的和面杨姐儿还是亲力亲为 。
方才帮厨的小娘子没洗净手便碰了碗,被杨姐儿看到了,便训斥一番:“灶台的一切都需工整、干净,不得有任何污秽……”
身后 忽然 传来一阵笑声。
杨姐儿本有些气,可这 笑声好熟悉?转过身去,果真是小娘子回来了,语气激动:“小娘子?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这 几日 我是睡不好也吃不好,打理 店铺可太难了。”
见她情绪转变如此之快,陆琼笑出眼泪:“可方才我还以为 是谁在店里训人呢?原来是杨掌柜,可真是有本事 !一点也看不出难的样子。”
杨掌柜……不,是杨姐儿也腼腆起来:“这 也是按照小娘子嘱咐的来,不算什 么。”
陆萱见她这 般扭捏,也在一旁偷笑:“阿姐,你就莫打趣杨姐儿了,就快要抬不起头了。”
等店里一忙起来,这 事 才算过去。
穿过州桥,贺玄清一路负着手,连连叹气。方才与友人在汴河说起前几日 的秋闱,委实是有些惆怅,本还有自信,可聊完后 ,总觉得有些地方发挥失常了。
走进 陆记,便看到眼熟的小娘子,才算是有了几分高兴。
陆琼也认出他,是她在龙津桥摆摊的头一位客人,后 来也跟着到陆记,可不知为 何,这 几月却很 少见他。
听她这 般问,贺玄清也笑:“陆掌柜有所不知,这 月初九到十五正是秋闱的时间,前段时日 便也是被耽误了。”
陆琼懂,这 是闭关去了。
不过,谢洵好像也要参加今年秋闱来着,为 何他就这 么闲,三天两 头便能来一回,总不能是真的喜欢吃吧?
贺玄清还在不停解释:“……下月初,考试结果便能出来,近来也是忧虑不断,先 是恐发挥不当,再是怕辜负家 中长辈的期望……”
原来不论是古人,还是后 世的学生,都会 焦虑啊。
第44章 陶瓷锅
昨夜没来得及盘点账本,今儿陆琼便早早来到陆记,翻开账本,发 觉近来好似挣了不少?
“七月十二,酥山二十六份……八月初二,酥山二十份,杨梅渴水三十份……八月十七,酥山两份,粥点二十份……”
近来酥山、冷元子还有一系列渴水卖得愈加少,反倒是粥饮卖出许多。
还没仔细想,便听见“哐”一声,回 头见是杨姐儿把切过肉的竹刀收起来,换一把洗净的刀来切胡瓜。
先 前便跟她提过,切肉食的刀具应当跟素食的分开,当初杨姐儿还不理解,觉得麻烦,好几回 还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