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她 做的羊肉膻,可是记了很久。
这 话没压低声音,旁的食客便笑 着道:“不论谁做的,到他面前可都是蹬鼻子骂一脸的。”
这 话引起杨姐儿极大的共鸣,跟着那食客激动得说了好几句,待陆琼提醒才知道不妥。
不过等店里忙起来,她 转头便忘了这 插曲。
二月初,汴京转暖,万物复苏,汴河也有了化 冰的迹象。
断疤他们也快要离开汴京,临走前托陆琼做一些干粮,好带在路上吃。虽然走水路也能靠岸,可大多数时候还是在船上,开火什 么的并不方便,何况也没有好厨子在身边。
是以 陆琼在一早就赶去陆记,杨姐儿也被她 叫过来,这 会儿正靠在灶台边揉面,出了不少 汗:“他们胃口也真大,一人就吃掉三四 份。”
陆琼在摔打 面团,木板也跟着一震,撒在表面的面粉扬了起来:“倒也算是寻常,他们忙起来便是没日没夜的。”
做了好几种饼,有肉饼、葱油饼、鸡蛋煎饼、胡饼。
做肉饼的面团加了老面,用来发酵,这 样做出的饼暄软些,肉馅分 羊肉和猪肉的,都分 别加了葱姜水、酱、胡椒,一个饼里就塞了有不少 肉馅。
断疤说不差钱,她 便做多了些,各有二十份。不过也要吃点素的,就做了葱油饼,刷上油酥,到锅里煎便好了,也做了二十来份。
像鸡蛋煎饼就不能用面团来做,面粉得加多点水,调成糊状。
摊煎饼实在太香,油酥味、焦香味都混杂在一起,还有面饼的香味,陆琼刚煎完一个饼,也忍不住尝了块。
尤其是葱油饼,她 擀面时还卷了几回,撕下来便起了好几层酥,两面都烙得金黄,嚼起来也有韧劲。
还给他们带了先前酿的桃酒,够他们喝上个小半月。
镖师们得先去埠头搬运货物,只能叫别人来运过去,陆琼不放心,便也跟着去。
这 几日,河渠司的官员反复到汴河探查冰的厚度,等冰化 至三寸以 下,便准备“开河”。
日头正盛,冰层也出现龟裂,号角响起,鼓声也跟着起。数十名 壮汉推着冰槎破冰而行 ,槎头包着铁,一碰到冰层便撞碎了冰,“咔嚓”,河心的冰便裂开,随后派人疏浚河水,避免淤塞。
见汴水流动,围观的百姓也跟着吆喝,第一艘驶入河道的船是官府的漕船,用以 运送粮食,随后才是民间的商船……
还有些机灵的小贩,趁机售卖热腾腾的姜糖水,就连陆琼等久了,也忍不住来上一碗。
别说,喝下去就舒服些,整个人都暖起来。
她怎么就没想到在这 摆摊呢,又少 挣了一笔……
而断疤跟庞巧娘也没多少 时间温存,便有些不舍:“巧儿,你在京中好好的,若是有人敢欺负你,我就立马回来!”
不过也是些安慰话,待出了汴京,两人也算是彻底断了联系,还不若被贬的官员,至少 还有个固定的住所。
但庞巧娘也给足回应,一直笑 着。
最后闲聊几句,断疤便也上了船,趁他没注意,庞巧娘还跟刘善扯上几句:“阿兄平日说话惹人烦,还请你多担待些。”
刘善脸上看不出神情,没说话,只是点头,随后转身上船。
见他这 样,庞巧娘的笑 意也淡了些,说完便离开。
望着她 落寞的背影,陆琼直摇头,这 恐怕是妾有情而郎无意……
埠头的人渐渐散去,街巷里又掀起新的热闹,今日除了开河,还是花朝节。
不少 食铺推出百花糕,商贩则在摊位摆出簪花、花钿、上元节余下的花灯。
回来路上,陆琼还顺手买了芍药,打 算摆在铺子里。
街上不少 孩童手里抓了一把蒲公英,一吹,便飘到四 周,有人脸上也沾了些,惹得旁人笑 成一片。
百花糕,却也用不上百种花,再说惊蛰刚过,汴京盛开的花也并不多。
汴京人常做的百花糕,选用梅花瓣、玫瑰酱、梨花嫩叶,其中梅花瓣是去蕊后盐渍的,玫瑰花是糖渍的,梨花嫩叶则要焯水,不然会有股涩味,也带着毒性 。
食材备好后,陆琼将花瓣与蜂蜜混合,制成花酱,还加了点桃酒的醪糟。
杨姐儿把糯米粉、粳米粉混在一起,最后撒上茯苓粉拌匀:“今年汴京的花开早了,往年这 时候,汴河的迎春花还没开呢。”
方才去汴河,陆琼也见到堤岸两旁开满了嫩黄的小花,便点头附和。
米浆调完,她 便撒上花酱,见浓稠了,就倒在模具里,随后上锅蒸。
杨姐儿往灶口塞了好几根柴,直到火旺了才收手。
不过蒸糕点就得用大火,不然做出的糕点会松散、发黏,大火蒸的糕点弹性 也比文火高,也更省柴火。
陆琼虽不缺钱,但也是能省则省,毕竟谁会嫌钱多。
坐下歇一会,点上一盏茶,墨绿的茶面透着一股涩味,她 端起来吹气,沿着茶盏杯缘小饮一口,眉头一皱,果真有些涩。
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百花糕便蒸好了,玫瑰的香味更浓,不过入口是清甜的,还很松软,与桂花糕一类的糕点口感相 像。
放出炉,店里食客便买了不少 ,糕点一类的吃食,还真是陆记的招牌。
食客喝着桃酒,尝着百花糕,一边闲聊:“下月便是春耕,朝廷还延后了科考。”
民以 食为天,虽然本朝商业兴起,但农业才是根基。
另一食客也附和着,末了还用“这 桃酒香甜”收尾。
临走前,他们还打 包带走几块百花糕,这 样的食客有不少 ,晌午不到,做好的百花糕就全都卖光,杨姐儿也赶着做下一锅。
陆琼则在捣鼓别的茶饮,香橼切成片,泡上清水,加一点蜂蜜,有些像后世的柠檬水了,不过尝起来还是太涩、太酸,最后还是放弃了。
倒是陆萱被她 哄骗得喝下一大口,最后脸都皱成一团,还不断吐舌头:“好酸……”
杨姐儿也在一旁跟着笑 ,笑 够了才递过来一盏茶,陆萱喝下去才觉得缓过来,只是那股酸劲儿却一直消散不去。
等她 再次回味,咂咂嘴,好像还真有点好喝。
不过陆琼早就拎着食盒上街去了,赶着去给谢府送些百花糕。
谢府的梅花开得正盛,她 刚走进院子,恰好有风吹来,淡粉的梅花便落了一地。
何慕也总算是出来赏花,闲聊几句,才知谢洵去看田地了,只是要劝说百姓种木棉,还真是一件难事。
毕竟科考都得为春耕让步。
也正如她 们所料,谢洵着实碰壁了。
他前脚刚走,刘婆子便往地上呸一声:“劝人不种粮食……我看这 种人就该遭天谴!”
江笙装听不见,还尝着谢洵送来的糕点,这 可是汴京带来的,定要不少 钱,要是有一份熟水就更好了,毕竟光吃糕点有些干巴。
自从阿姐嫁人,他就吃不到好吃的糕点,自己尝试做过机会,谁知阿奶竟说他浪费粮食,最后做都不让做。
刘婆子骂完人,才觉得心里堵着的气顺了些,又见江笙还在吃,便上前拍了下他的头:“鸡喂了,地扫了?整日只知道吃。”
江笙顿时觉得无辜,想着已经打 了一顿打 ,便将手中余下的糕点塞进嘴里,空出的手还不忘多拿几块。
气得刘婆子去拿扫帚,追着他满院子跑:“混小子,给我站住!”
听这 话的江笙跑得更快,嘴里的糕点酥掉了一地。
与刘婆子家 的热闹相 反,虞娘家 则陷入一片寂静。
离姐儿觉得春耕无论种什 么都无所谓,毕竟她 日后要去汴京,便安心吃着糕点。
虞娘看一眼她 ,便转身进了屋子,扶着酸痛的腰无力叹气。
……
汴京街巷弥漫着花香,卖货郎担着新折下的桃枝穿行 在街巷瓦肆,在湿润的青砖上留下一个个脚印。
到夜里,陆记也在墙边、门边、屋檐处挂上几盏花灯,迎合着节日氛围。
陆萱还去商贩处买来花钿,贴在两颊边,一路笑 着冲进来:“阿姐!过来贴花钿……”
花钿有金钿、翠钿,也有鱼鳞钿、纸钿,陆萱买的便是用五色纸剪的花子,不止给自己贴了,也给陆琼跟杨姐儿买了一份。
她 脸上喜庆得很,两颊有,额上也有,就差贴满了。
这 对 习惯后世简洁妆容的陆琼来说是个冲击,不亚于小时候文艺汇演在脸上化 红腮红……
是以 她 拒绝在脸上贴着东西,没想到杨姐儿也跟着劝说,不停笑 :“小娘子,今日可是花朝节,你贴了这 花钿,说不准来铺子的食客就更多了……”
陆萱也一脸怨恨,好似她 不同意,就要生闷气了。
许是拒绝不过,又或是想挣多点钱,陆琼叹一声,最后还是点头了。
好在只贴额上的,随后用铜镜一照,便见两眉间一抹红……还有些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