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我的头痛得很厉害,我打开皮包,里面有你三年前在机场给我的药。我一直舍不得把它们吃完。
这是我吃一辈子的药。
我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冰冻的可口可乐,倒进肚子里。
可口可乐可以治头痛,身边没有头痛药的时候,我总会这样做。
我躺在chuáng上,闭上眼睛,头已经不那么痛了,我可以省回一颗头痛药。
你常说,当我不在你身边,你身处的地方就会天yīn,香港现在是不是也是yīn天?孙米素在雨夜来,也在雨夜离开。
我在月夜来,也在月夜离开。
月有yīn晴圆缺,但是死了的月亮会复活。
死了的爱qíng却不能复生。
还有十多天便是你的生日,你会想起我吗?你会记得这个因为太爱你而弄巧反拙的女人吗?如果可以从头来过,我一定不会这样,只是,爱qíng不是月亮。
那一年,我终于找到跟你送给我的那只同款的月相表,准备在你生日那天送给你。
你生日那天,是政文结婚的日子。
我曾经想过这是纯粹的巧合,抑或是一种心电感应。
有时候,你正想起一个朋友,他突然便打电话来。
你很不想碰到某人,却偏偏碰上他。
时间和空间的汇聚,可能不是纯粹的巧合,而是一种主观qíng感的渴望。
政文根本不想我去参加他的婚礼。
他无意中选择了在你生日那天结婚,是一个最伤感的决定。
是的,我感到内疚。
当他为了bī我后悔而娶一个他不爱的女人的同时,我却为我爱的男人庆祝生日。
每年你的生日便是他的结婚纪念日。
这怎么会是纯粹的巧合?
在你生日的这一天,我的心qíng是多么的沉重。
惠绚早上跟我通电话,告诉我她正准备出发去参加政文的婚礼。
兆亮说政文昨天晚上喝醉了,今天早上不知道能不能去行礼。你猜他会不会突然不出现?他根本就不爱那个女人。
他会出现的。我说。
两小时之后,我接到惠绚的电话。
你说得对,他们已经jiāo换了戒指。
我是一个跟他相处了八年的女人,我很了解政文,他做了决定,就不会收手,无论要作出什么牺牲,他也不会回头。
愿他快乐。
huáng昏,我回家换过衣服,在我们约定的餐厅等你,地点是你选的。餐厅在铜锣湾一间酒店的二十七楼,透过落地玻璃,可以看到尖沙咀东部海傍的另一间酒店,政文的婚宴正在那里举行。
我还是头一次来这间餐厅,没想到这里可以看到那里。
这是纯粹的巧合,还是心电感应?
我的心qíng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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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我和政文相隔了一个天地。
你下班后匆匆赶来。
生日快乐。
谢谢。你笑说。
十点钟以后,乐队开始演奏。
出去跳舞好吗?你问我。
我的舞姿坏透了。我说。
不要紧枣真的不要枣来吧!
你把我带到舞池里,把我的手搭在你的肩膊上,抱着我的腰。我只学过一个学期的土风舞。我哀求你放过我。
你沉醉在音乐里,彷佛听不到我的哀求,而我只能够生硬地跟着你的舞步。
你甚至闭上眼睛,把握抱在怀里。
你那样沉醉,是否在跟我跳舞?还是在跟一个鬼魂跳舞?你知道此刻在你怀中的是我吗?我的舞姿,肯定是舞池里的一个笑话。
我真的不想再跳下去,正想叫你停下来的时候,我偏偏不小心地踏着你的脚,把你惊醒过来。
对不起,我早说过我不会跳舞。我急步离开舞池,回到座位。
你坐在我跟前,问我:你没事吧?
我望着你,你一言不发,你在内疚,对吗?刚才,你在跟你的回忆跳舞。在你的回忆里,你的舞伴是个跳芭蕾舞的女孩子,她当然比我跳得好。
我不想跳舞,我不想在这方面和她比较。
是我误会了你,还是因为这夜我的心qíng太复杂,因此而变得敏感?然而,你愈沉默,我愈相信我的感觉。
本来,我想问你:
你以为自己刚才在跟谁跳舞?
本来,我想问你:
你什么时候才可以忘记她?
本来,我想问你:
你知道我心里多么难受吗?
但是,把难受的话再对你说一遍,要你和我一起痛苦,不如我自己一个人痛苦。
结果,我只是从皮包里掏出准备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放在你面前。
本来,我准备当你拆开礼物,看到我为你买的,跟我手上一样的手表时,就跟你说:
以后我们的的手腕上,有同一个月亮。
结果,我只能够说:
希望你喜欢。
谢谢你。你说。
本来,我想问你:
你有没有爱过我?
结果,我只能够跟你说:
我们走吧。
爱是一种沉溺,你在跟鬼魂跳舞,我在跟自己苦恋。
我决定以后把要跟你说的,难听的话,统统跟自己说一遍、两遍,甚至三遍,那么我就不会再跟你说。我不想你因为我说的话而离开我。
本来,我以为我们今晚会亲热,结果,我们只是各自躺在chuáng的一边。天花板上的星星闪亮,我睡不着。
你曾经给我两颗安眠药,说万一旅途上无法适应时差,就可以吃一颗。我吞了一颗药。
我望着天花板上的星星,星星向我微笑。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我,拿着行李,在天朗气清的日子出发到机场,准备到外地去。
我在关卡办好手续,正要离开时,一个检查员叫住我,她指着我手里的一只小荷包。
里面是什么?她问我。
只是些零钱。我告诉她。
她不大相信的样子,硬要我打开荷包给她看看。
没等我动手,她已经打开我的荷包,伸手到荷包里检查,她愈掏愈深,最后竟然在荷包里面掏出两张单人chuáng来,我惊愕地望着她。
从梦中醒来,你已经上班去了。
荷包里怎放得下两张单人chuáng呢?这个梦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因为我生平第一次服安眠药,所以作了一个这样稀奇古怪的梦吗?还是因为昨天晚上,我们各自睡在chuáng的一边,虽是一张双人chuáng,却像两张单人chuáng。
我到书店去,找一些关于解梦的书,书中并没有这个梦。
回到烧鸟店,我把梦告诉惠绚。
那个荷包是什么形状的?她问我。
忘记了,总之是一个小荷包。
会不会代表你的心?她自作聪明的说。
荷包根本放不下两张单人chuáng,你把两张单人chuáng放在心里,不是太重吗?这个梦可能是暗示你内心承受的重量正多于你所能够承受的。
她的说法耶不是没有道理。
然后,我又去家俱店找徐铭石,把我的梦告诉他。
也许这个梦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为什么突然对一个梦那样紧张?他问我。
也许就像潦倒失意的人去算命一样,想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怎样走。
你的样子很累,没事吧?他问我。
只是感冒还没有好过来。
从法兰克福回来已经差不多两个星期了,有医生在身边,还没有起色?
感冒本来就是一种很伤感的病,也许是病人本身不想复原吧。我掏出纸巾擤鼻涕。
要喝杯水吗?
好的,谢谢你。
徐铭石倒了一杯暖开水给我。
荷包里的单人chuáng是什么形状的?
我失笑。
你笑什么?
惠绚问我,那个荷包是什么形状的,你却问我,那张单人chuáng是什么形状的。她最紧张钱,你紧张家俱,真的吗?他笑说。
那张chuáng很普通,好像是白色的,有四只脚,就是这样。
虽然你梦见荷包里藏着两张单人chuáng,但是现实会不会刚好相反呢?其实是一个荷包遗留在单人chuáng上。荷包里面的东西应该很重要,但是你把它遗留在chuáng上枣我突然记起跟你第一次相遇的那天晚上,政文刚好把荷包遗留在chuáng上,后来,我把荷包送去给他。
这是纯粹的巧合吗?还是一个我们都不能解释的巧合?荷包遗留在单人chuáng上,那是什么意思?我问徐铭石。
会不会象征你将会失去一些对你很重要的东西?
难道我将会失去你?
他说的也许是真的。
我不是专家,我胡说罢了。
我早知你胡说。我勉qiáng装出笑容骂他。
其实我最应该问你,你才会解梦。我只是害怕,梦里所泄露的心事,是我不想让你知道的。
我吃了感冒药,昏昏沉沉的睡了,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亮了灯,坐在chuáng沿,拉着我的手。
没事吧?你温柔地问我。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我把梦境向你说一遍。
是什么意思?我问你。
这个梦没有什么意思。你躺在chuáng上,握着我的手,闭上眼睛,沉沉地睡着。
你俊美的脸浸在恩戴米恩的月光下,我仔细端详你,早上剃掉的胡子又长出来了,头发依旧愤怒,鼻息是轻轻的,嘴巴合起来,睡得特别好看,身体温暖而鲜活。牧童恩戴米恩大概也是这个样子吧?假如我是月神西宁,我会用魔法令你长久地熟睡,只有这样,你才不会离我而去。每天晚上我都害怕,万一你醒来,你就会离开我。
你在梦中依然紧握着我的手,对我信任而依赖,我这样想,是否才残忍?我的喉咙像火烫一样,我拿纸巾擤鼻涕,纸巾上有血,那是因为gān燥的缘故。如果我死了,从此不再醒来,你会像怀念孙米素一样怀念我吗?你会为我流泪吗?还是只是轻轻的叹息?我伏在你身上,沉沉地睡去。我怎么舍得让你醒来?虽然你说,我作的梦没有什么意思,隔天,我还是拿着钥匙进入你屋里。
书架有一系列解梦的书,我把它们搬下来,坐在沙发上逐一翻阅。其中一本书,记载了我的梦。
荷包里的单人chuáng,象征作梦者对结婚的渴望。
你为什么不对我说真话?
我渴望可以嫁给你,你却向我隐瞒我的心事。
你并不想跟我结婚。
那些解梦的书,扉页都有你亲笔写上的购买日期,都是在这五年间买的,那就是说,孙米素死后,你才开始看解梦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