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他参加一个在西西里的泰那鲁斯举行的音乐比赛,得了冠军,崇拜他的人纷纷赠送许多值钱的礼物给他,那些受雇来送他回科林斯的水手顿时起了贪念,不独抢去他所有的奖品,并且要杀死他。阿里翁对船长说:「请准许我唱最后一支歌。」船长同意,阿里翁身穿华丽的长袍,走到甲板上,以充满激qíng的歌曲求神祗保佑。
一曲既终,他纵身跳入大海,然而,他的歌声引来一群喜爱音乐的海豚,当中一条海豚
把阿里翁驮在背上。当天夜里,他就赶上那艘船,好几天就回到科林斯。海豚不愿意跟阿里翁分手,坚持要把他送到宫廷。在宫廷里,它在荣华富贵的生活中,不久便丧掉生命。阿里翁为它举行了盛大的葬礼。
这些日子以来,我忽然顿悟到原来我是神话中的海豚,在翁信良最悲痛的日子载他一程。我不该和他一起生活,我会因此丧掉生命。
马乐,那十头松狮是不是已长大了很多?麻烦你把它们卖掉吧,那笔钱是我还给你的。相思呢?相思是不是已经还给他?
信封上没有附上地址。
马乐望望鸟笼里的相思,他一直舍不得把它还给翁信良。他自私地想将它暂时据为已有。现在,是把它物归原主的时候了。马乐让它吃了一顿丰富的午餐,然后把它带去给翁信良。
「我以为沈鱼把它放走了。」翁信良说。
「她临走时叫我还给你的。」
翁信良把鸟笼放在手术桌上,相思在笼里拍了两下翅膀,chuī出一连串音符,是翁信良对着海豚chuī的音符。
「为什么它会唱这首歌?」翁信良诧异。
「这是一首歌吗?好像只是一串音符。我把它带回家之后,它便一直chuī着这一串音符。或许是有人教它的吧。」马乐说。
翁信良知道是沈鱼教它的。他曾经教她chuī这一串音符,这件小事,他并没有放在心里,可是,她却记着了。翁信良把鸟笼挂在窗前,相思仍旧chuī着那一串此刻听来令人伤感的音符。这个女人对他的深qíng,他竟然现在才明白,他从来没有好好珍惜过。
马乐把每一场自己有份演出的演奏会门票寄到巴黎给沈鱼。信封上写着巴黎唐人街中国餐馆沈鱼小姐收。马乐每一次都在信封上标新立异,希望引起邮差注意,将信送到沈鱼手上。本来他可以问翁信良缇缇父母的餐馆的地址,但他答应过胡小蝶不再跟翁信良提起沈鱼的事,而且他也不想翁信良知道他对
沈鱼的深qíng。他不想去巴黎找她,他不想打扰她的生活,他宁愿等待她快快乐乐地回来。那十只松狮他并没有卖掉,他期望它们的主人回来。
偶尔他会跟翁信良见面,但坚决不再到他家里作客。
「沈鱼有没有消息?」翁信良问他。
「她写过一封信回来。」
「你和胡小蝶怎样?」马乐问翁信良。
「很好,很平静。」翁信良笑着说。
「或者她比较适合你。」
窗前的相思又chuī着那一串恼人的音符。
「总是时间弄人。」翁信良说。
「你有没有读过希腊神话里歌手阿里翁的故事?」马乐问翁信良。「没有。」
「你应该看看。」
当天下午,翁信良跑到书局买了一本《希腊罗马神话一百篇》,找到了海豚救了歌手阿里翁的故事。这个故事是马乐自己看到的,还是沈鱼叫马乐通知他看的?沈鱼是那条在危难中救了他的海豚,现在他们却分手了。
翁信良当天夜里打电话给马乐,问他:「沈鱼是不是回来了。」
「她也许不会回来。」马乐说,「她回来又怎样?你想再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吗?」
翁信良无言以对。
「这个周末晚上有演奏会,你来不来?有一节是我个人独奏。」马乐说。「来,我一定来,你还是头一次个人独奏。」翁信良说。
「那么我把门票寄给你。」马乐说。
「不,我怕寄失了,我们约个时间见面,我来拿。」翁信良说。
翁信良约马乐在赤柱餐厅吃饭,那是他第一次跟缇缇和沈鱼吃饭的地方。
那天赴约之前,他去了海洋公园一趟,探望很久不见的大宗美小姐。
大宗美的助手告诉他:「你来得真不巧,今天有一条海豚在石澳搁浅,大宗小姐去了那里。」
他刚刚认识沈鱼和缇缇的时候,也刚好有一条海豚搁浅,已经是两年前的事。
翁信良走到海洋剧场,今天的表演已经结束,他到池畔探望力克和翠丝。力克和翠丝好像认得他,凑近他身边摇尾。翠丝的肚子有点微隆,训练员告诉他,翠丝怀孕了,明天开始要将它隔离,避免其他海豚弄伤它。
「哦。」翁信良回应着,没想到变化这么大,力克和翠丝的爱qíng已经开花结果了。它们曾经是他和沈鱼的爱qíng见证人。
离开公园的时候,翁信良经过跳水池,他猛然想起,这一天,他为什么先到海洋剧场而忘了跳水池呢?每一次经过公园,他都先到跳水池,因为那里有缇缇的影子。他以为自己最爱的女人是缇缇,其实他并不了解缇缇,只因她的骤然死亡令他无法忘记她。但沈鱼走了以后,他一天比一天思念她。她在他身旁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察觉。
这天晚上,他和马乐喝了很多很多酒。
「你不用打电话给小蝶,告诉她你跟我一起吗?」马乐说。
「她从来不管我的。」
「那你什么地方都能去?」马乐笑说。
「是的,我什么地方都能去,除了巴黎。」翁信良笑说。
「你有没有试过一觉醒来,发现你爱的人并不是那个睡在你身边的人?」翁信良问马乐。
「我没有试过召jì。」马乐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翁信良大笑,「她不再睡在我身边,我才知道我爱她。」
「你不觉得已经太迟了吗?」马乐问翁信良。
翁信良沮丧地点头。
马乐把两张演奏会的门票jiāo给翁信良:「你和小蝶一起来。」
翁信良独自坐计程车回家,在电台新闻广播中听到今天早上一条海豚在石澳沙滩搁浅的消息,他觉得那好像是沈鱼从远方带给他的信息。回到家里,他醉醺醺地倒在沙发上,胡小蝶拿了热毛巾替他敷脸。
「你为什么喝得这么醉?」胡小蝶问他。
翁信良蜷缩在沙发上,胡小蝶用热毛巾抹去翁信良脸上的眼泪。
马乐在阳台上拉奏艾尔加的《爱qíng万岁》,两只松狮是他的听众,不知道在巴黎唐人街的沈鱼会不会听到。他想,她大概真的不会回来了。每一次演奏会,她的座位都是空着的,已经半年了。
周末晚上,马乐穿好礼服准备出场,观众鱼贯入场,翁信良和胡小蝶一起来,坐在前排位置。翁信良那天喝醉之后患上感冒,几天来不断的咳嗽。全场满座,只有第一行中间的一个座位空着。
马乐向着空座位演奏,沈鱼是不会回来的了。他的独奏其实只为一个人演奏,那个人却听不到了,翁信良忍着咳嗽,脸都涨红了,但他不想在马乐独奏时离场。
马乐独奏完毕,全场热烈鼓掌。
「马乐好像进步了不少,感qíng很丰富呢!」胡小蝶跟翁信良说。
马乐为一个人而奏的音乐却得到全场掌声。
大合奏开始不久,翁信良终于忍不住咳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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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随风而逝的味道(4) 「我出去一会。」他跟胡小蝶说。
「你不要紧吧?」胡小蝶问他。
「不要紧。」
翁信良走出演奏厅,尽qíng地咳嗽。走廊的尽头,一个他熟悉的女人出现。
「你好吗?」沈鱼问他。
翁信良不停地咳嗽,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会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刻再见沈鱼。站在他面前的沈鱼,消瘦了,漂亮了,头发比以前长了很多,眼神和以前不同,以前的眼神很活泼,今天的眼神有点幽怨。她穿着一条黑色长裙,拿着一个jīng巧的黑色皮包,她从什么地方来?她一直在香港,还是刚从遥远的巴黎回来?
翁信良咳得满脸通红,好不容易才把咳嗽声压下去。
「你不舒服?」沈鱼问他。
「是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刚刚回来。」沈鱼说。
「很久没有见面了。」
「是的,很久了。」
「你好吗?听说你在缇缇父母的餐馆工作。」
沈鱼想起在巴黎孤寂的日子,想起那个失业汉放在她chuáng上的大蜥蜴,笑着说:「日子总是要过的。」
翁信良垂首不语。
这个时候胡小蝶从演奏厅出来,想看看翁信良是不是不舒服,她看见沈鱼了,也看到垂首不语的翁信良。胡小蝶的震撼不及翁信良来得厉害,她没想过沈鱼会不回来,她是随时准备沈鱼会回来的,她从不轻敌。
「你没事吧?」胡小蝶把手放在翁信良的背部。
翁信良用手帕掩着嘴巴,企图掩饰自己的失神。
「我先进去。」沈鱼走进演奏厅。
胡小蝶站在翁信良身旁默不作声。
「进去吧。」翁信良说。
看到沈鱼站在演奏厅后排等待休场时入座,马乐兴奋得用眼神向沈鱼打招呼,沈鱼向他挥手。翁信良以为,沈鱼已经飞到马乐身边了。
马乐压根儿就没有想过沈鱼会出现,打从半年前头一次寄演奏会门券到巴黎给她,每一次,马乐都失望。在希望越来越渺茫的时候,她竟然回来了,坐在他原先为她安排的座位上,微笑祝福他。马乐第一次感觉到他的音乐里有一种来自最深心处的激qíng,使他几乎忘了他是管弦乐团的其中一位表演者,沈鱼是其中一位听众。他好像单单看到台下有她。
翁信良坐在沈鱼后面,几乎嗅到她头发的气息。她的头发已经很明显没了那股泳池消毒药水的气味。他没想过竟有一天他要从后面看她,而另一个女人在他身边。偌大的演奏厅,仿佛只有三个人存在--他、沈鱼和胡小蝶--一个解不开的结。
演奏完毕,全体团员谢幕,观众陆续散去,偌大的演奏厅,这一刻真的只剩下三个人--沈鱼、翁信良、胡小蝶。马乐从后台出来,打破了这个僵局。
「沈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到,你好吗?」沈鱼说。
「好,你呢?」马乐说。
沈鱼微笑点头。
「我还以为你收不到我寄给你的票子。」
「你只写巴黎唐人街中国餐馆沈鱼,唐人街有很多中国餐馆呢!」沈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