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忆姗看她娘这般反应,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可能从娘的角度来说,嫁人是一件再让她放心不过的事吧!
自此之后,冯忆姗克制住自己对他的所有思念,把他送的东西全部藏起来,每日都出去走走,让自己尽快忘掉这个人。
日子移到了她嫁人的时候,大红灯笼高高挂,冯府上红火一片,敲锣打鼓,热闹喧腾。
冯忆姗坐在梳妆台前,看得有些恍惚,好似日子又回到了她初次跟裴靖尧相见的时候,那时是坠儿给她梳着发髻。
如今,她却要嫁人了。
喜娘给冯忆姗穿上大红嫁衣,扶着她坐进轿中,盖头之下,她禁不住泪湿巾衫。
冯老爷生前给她留的嫁妆,早被张氏给顺手拿走,剩下的不过是些普通不过的瓷瓶、龙凤被套等不怎么值钱的东西。
门口奏乐放炮迎接,两个十三四岁小儇站在门口庙见礼。
进去之后,穿过一个东西穿堂,仪门大院落中早已是座无虚席、宾客满堂,两边厢房交联,四通八达,轩昂壮丽。
这边喜气洋洋,哪知才从大宛回来、遍体鳞伤的他在知道冯忆姗已经成婚的事之后,差点提着剑去冯家质问她。
齐王和怀王使用调虎离山之际,在朝廷禁卫军出征之后没多久,就暗地里给武宣帝投毒,篡夺皇位,奸杀忠臣。
他以少胜多,赢得却十分艰难,死伤惨重,在最后关头,匈奴人竟然主动投降,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待到回长安,等待他的却是一场早已蓄谋已久的阴谋。
未央宫大门一开,前后都是齐王和怀王的人,匈奴人暗中和他们串通一气,给带伤回来的战士杀个措手不及。
一时间,未央宫前,血流成河,风沙扬起,天地之间一片浑浊。
满地的尸体,满地的硝烟还有满地流动的鲜血,墙上全是飞溅的血肉,看得人触目惊心……
他看着这一切,心里的失落加重了几分,他才明白原来自己是被人挡枪使了!
到了最后之时,他被人围困在城门前,所有的刀剑皆指向他,裴靖尧一身戎装,眉间英气不减,他忽的冷笑一声。
他以为的结局与现世的差距,真让人觉得可笑可怜又可叹。
到最后,他还是没能实现见她一面的愿望,少年英才,短短的一生,也不过如此了。
他闭上眼,一行清泪滑过脸颊。
随之而来的,所有的剑往他这边刺来,一时间,鲜血喷薄而出,他从马背上倒下来。
夕阳都来不及勾勒出他的一个轮廓来。
只见齐王和怀王对视一笑,看着这个少年万箭穿心而死。
长安城破,唐军死了。
反叛、杀戮、饥荒、瘟疫、欺骗、背叛,汗与血浸透了百年的史卷。
……
一个曾经受贿过裴靖尧的小兵还是不忍心,走过来想替他掩上白布,走到他身前,脚踝忽然被人轻轻抓住。
他低头,只见这嘴角淌血的少年挣扎着最后一口气,艰难地开口道:“玉佩……替我……拿给,给冯……冯家二小姐……让她,别,别等了……”
说完,他的头便垂下,再也没睁眼过。
那小兵愣住,只见他腰间一枚白净的玉佩上沾满鲜血,一滴一滴,顺着流苏流到地上。
那小兵乖乖地给他摘下来,粗鲁地擦拭一番,将玉佩放到一个小袋子里,到了冯家门口。
那时,冯忆姗刚成亲不久,本来要随吴安泽回开封,但她舍不得冯夫人,便在家呆了几日。
收到那玉佩的时候,冯忆姗听说了裴靖尧回来的消息,激动地喜极而泣,差点夺门而出。
结果只听那侍卫道:“冯二小姐,这是裴将军托小的交给你的遗物。裴将军说,别让您等了。”
冯忆姗脑子里脑嗡嗡的,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赶紧拉住那小兵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别等了,你说清楚,他人现在在哪儿?”
那小兵“唉”了一声,不忍道:“裴,裴将军他,他被齐王怀王他们算计,遭万箭穿心,刺死了……”
!!?
冯忆姗两腿一软,竟然坐到了地上,一时间站不起来。
那人说的每一个字,她都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可是她宁愿是自己听错了,就算是得知他娶亲的消息,也好比这个万箭穿心。
怎么可能呢?冯忆姗仍然不相信,她双眼看上去空荡荡的,好像失去了灵魂一样。
“不可能,你骗我,裴靖尧他说过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他那么厉害,怎么可能……”
那个小兵也不忍心看下去了,叹了口气,把那玉佩放到冯忆姗手中,然后才走。
冯忆姗双手颤抖着,打开那口袋一看,顿时仿佛遭了晴天霹雳一样。
那是他的玉佩,玉佩红缨系的齐整,玉质透亮,温润无比,只不过上面全是鲜血,甚至她感觉还是温热的,那血没有完全凝固,把她的手都染红了。
这……这是裴靖尧一直从未离身的那块玉佩。
冯忆姗看着那枚玉佩,泪如雨下,滴落在她的嘴角、胸口,直到手脚都快麻木了,除了感觉眼眶中泪水滚动,她再也没有其他知觉了。
积于胸中的委屈、绝望在那一刻彻底把她击溃,让她毫无反击之力。
后来每当想起此事,冯忆姗都会从无数个黑夜之中醒来,在悲伤悸动之中,怀念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