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时,顾影照突然出现在贝壳小筑,他自雨幕中走来,神色不明地道:“双修大典定在三日后。”
刚放下汤碗的宋芷昔不禁一愣:“怎么这么突然?”
那些蕴藏在心底的不安让她忍不住去多想,她犹豫片刻:“我想等师姐回来。”
顾影照没说话,掏出一块雪白的手绢细细擦拭着宋芷昔嘴角。
宋芷昔将他一把推开:冷声道:“师姐怎么了?你一定知道对不对?”
顾影照沉默半晌,笑了笑:“别担心,她会在我们双修大典那日出现。”
宋芷昔仍放不下心,还想再问些什么,顾影照却已转身离开,回到那片雨幕中。
接下来两日大抵是宋芷昔此生最难熬的一段时光。
阮软依旧下落不明,顾影照也突然玩起了失踪,只余她一人被囚于这一方芥子空间内。
等待一个结果的时候,每一秒都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宋芷昔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熬,终于熬到顾影照口中的三日后。
三日后,天还未亮,宋芷昔便被人从暖烘烘的被子里给挖了出来。
端着银质拖盘的婢子们鱼贯而入,或是给宋芷昔涂脂抹粉,或是给宋芷昔描眉挽髻。
捣鼓了近两个时辰后,宋芷昔才被伺候着换上那身华贵的嫁衣。
宋芷昔连镜子都没来得及照,便被七八个打扮得颇为喜庆的婢子簇拥着坐上肩舆。
芥子空间外的世界是一片耀眼的红。
殷红似血的蔷薇灼灼盛开在道路两旁,其叶茂茂,带刺的枝条蛇一般缠绕,不断向前蔓延。
礼乐自云层之上传来,缥缈似云烟,却又声声入耳。
宋芷昔一颠一颠的坐在肩舆上,只觉浑身不舒坦。
发冠太重,压得她几乎要抬不起头来。
腰带太紧,每吸一口气都能让她缓半天。
她紧紧攥着衣角,每一分每一秒皆是煎熬,像是被人放在了火架上反复烘烤。
一袭红衣的顾影照站在道路尽头远远注视着他的新娘。
延续了半个世纪的遗憾,终于要在今日得以弥补。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顾影照在心中轻数,她已经朝他走了两千五百七十八步。
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一点一点被拉近,如今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还需再走多少步?
丝竹管弦却在此刻戛然而止。
遥远的天之彼岸传来一把浑厚且陌生的男中音:“魔域勾结外界,妄图坏我九州界千年安稳,如今证据确凿,还不束手就擒!”
顾影照眼中划过一丝遗憾,还差五十步,她就能与他并肩而立。
男中音出现后,满场哗然。
已有长老上前谏言:“少主!大典不宜再进行。”
听闻此话,宋芷昔悬着的心缓缓落了下来,她下意识低头望向顾影照,而顾影照也恰好在这时抬眸,二人的目光不其然撞上。
出乎宋芷昔意料的是,顾影照眼中不曾泛起一丝波澜,平静得像是早已预料此事。
宋芷昔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他怎么可以这么淡定?
顾影照不仅淡定,甚至勾起嘴角愉悦一笑:“先送少夫人去新房。”
好不容易盼来转机,宋芷昔又岂肯轻易妥协,她挣扎着想要跳下肩舆,尚未来得及动作,那两个元婴后期的侍女一左一右立在她身侧,将她强行按了回去。
肩舆以比方才快上十倍不止的速度不断向后退,顾影照的身体化作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宋芷昔视线中。
宋芷昔所不知的是,几乎在她被关入芥子空间的那一霎,顾影照就拔出了那柄与李南泠手中无妄齐名的斩空剑。
阳光兜头洒落,光洁的剑身倒映出他清隽的侧脸。
他横剑指向苍天,剑光闪过,那名多事的长老首级便已滚落在地。
他周身黑气缭绕,血花一蓬接一蓬地在他身前绽放。
……
多年以后,再谈起顾影照,首先跃入阮软脑海的便是这一幕。
灼目的阳光,堆积如山的魔族尸体,以及孤身立在尸山之上的红衣男子。
这一幕着实太过震撼,长达五息的沉默之后,才有人出声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宋芷昔在哪里?”
顾影照撑着剑瞥那人一眼,那人他认得,周家长子。
据司羽说,这个周公子与阿昔关系可不一般。
顾影照缓缓收回目光:“你猜?”
站在周弃钰身侧的冷霜霜是个暴脾气,她二话不说,挥剑砍去:“还敢在这里叽叽歪歪?信不信老娘一剑砍死你!”
冷霜霜才使出三成力,顾影照便身子一歪,呕出大滩鲜血。
她本还想再出手,却被一直缄默不语的阮软出言制止:“他筋脉尽断,已穷途末路,我们不必再出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阮软身上。
她虽是这行人中修为最低的,却无人敢轻视她。
魔域与外界勾结的证据是她带回来的,正因有了这些证据,他们才能名正言顺地来魔域问罪。
单独去寻找宋芷昔踪迹的巫启也在这时出现,他看着周弃钰,道:“和上次一样,我能感受到她就在这座魔宫内,但有东西阻隔住了我的感知力。”
周弃钰颔首,又扫了眼生死不明的顾影照,沉声道:“我们分头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