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往一家酒店去,季潼突然停下脚,硬拔出手。
男孩转身看着她,他们停在街边的路灯下,风在轻轻地吹,把男孩怀里的落日珊瑚吹走,裹着黄晕的花瓣被卷到身后,忽高忽低地漫步在空中,始终不落。
他俯视季潼,等待着她的问话,可她就是一瓶被摇晃许久的可乐,蕴藏着莫大能量,不等你去主动开启一条口永远不会爆发,“你不问我就自己说了。”
男孩侧过身,用身体为她与怀里的残花挡去凉凉的晚风,“我是从加拿大过来的,从今年年初开始我的脑子就有点奇怪,总是忽然出现很多陌生的画面,同时会有一些奇怪的梦,只不过断断续续的,不是很连贯。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你,直到上个月我梦到一个建筑,就是刚才见面那个地铁出站口西边的老钟楼。”他弯起嘴角,“是真的不太好找,为此我交了好多朋友,查了无数资料,我都晒黑了,我身上没那么黑。”他见季潼仍不说话,“泡面很难吃,可我太饿了,不然就能等你做面条。”他笑了起来,“不知道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样吗。”
“何……沣?”
“嗯。”
季潼茫然地仰视着他,这十七年幻想了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重逢,可真到了这一刻,她没有办法做到想象中那样冷静,她此刻乱的一塌糊涂,她的心快要蹦出来了。
于是,她背过身去,往前走两步,面对着一颗大梧桐。
男孩跟过来,“你不会在哭吧?”
季潼没有哭,她讲手偷偷伸进包里,拔出口红,用手指蘸了些许快速抹到嘴上,抿了抿嘴才转过脸来面对他,“没有。”
男孩看着她红红的小嘴,心里乐的开花,“我现在叫周回。”
季潼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哪个字?”
他抬起她的手,在她的手心画上两个框。
季潼被他刮的痒痒,收回手,“周回。”她狐疑地看着他,“你真的是何沣?”
男孩盯着她翕动的嘴唇,重新牵住她的手,往酒店走,“我们回去慢慢验明真身。”
季潼又拖着他停下,“你多大了?”
周回停步回头看她,“重要吗?”
“你还未成年吧?”
周回没有回答她,“我像未成年吗?”
季潼摇头,“可是”
周回打断她的话,“我去拿行李。”
“拿行李做什么?”
“你不带我回家吗?”
季潼一时觉得有些突然,心底却藏着难以抑制的狂喜。
周回带她到公共区域的沙发坐着,“那你先坐在这等我,我很快下来。”
“好。”
他腿长,快速地跑开,等不及电梯,直接上了楼梯。
季潼愣愣地坐在沙发上,绷直了背,她到现在还不能缓过来,心情极度复杂,像做梦一样。她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在一阵痛意中去了洗手间。
她平时不化妆,因为底子好,粉底遮瑕也不用,随身小包里顶多备一支口红提气色,她对着镜子捏自己的脸,好在这些年精于保养,皮肤状态还不错。
季潼今天穿了条黑色短袖,下身是黑白竖状叠层伞裙,脚上仍旧是黑色半靴,不是很显年轻的一套衣服,早知道穿白T恤和牛仔裤了。她从包里掏出小皮筋,将长发束成一个高马尾,还从夹层里翻出一对耳钉戴上,又掏出口红将唇色补了补。
收垃圾的阿姨从后面过去,季潼忽然转身叫住她,“您好。”
阿姨抬脸看她,“怎么了小姑娘?”
“您看我像多大?”
“二十三四?”
“您是跟我客气吧?”
“瞧着跟我闺女差不多,刚刚大学毕业的样子。”阿姨打量着她的小脸,“她要有你一半漂亮我就不愁喽。”
“谢谢。”季潼笑了起来,“您过誉了。”
季潼最后看了眼自己,理了理塞在裙里的上衣,愉快地走出卫生间。刚拐弯进走廊,见周回扶着行李箱站在墙边,她惊得往后退一步,“你在这干嘛?”
“我还以为你被我吓跑了,问了前台说你来洗手间了。”他看她扎起头发,露出细长的脖颈,“好看。”
季潼被他盯得耳尖微烫,绕开她自言自语地往外走,“好热,这里真闷。”
酒店离她的住处不远,刚到公寓门口,季潼接到了一个电话,她对周回说:“我要回一趟医院,你先上去吧,2304室,门锁密码是……131219。”
“好。”
季潼将他带到电梯,刷了下电梯卡,周回手挡着电梯门,“什么时候回来?”
“要手术,应该会很久,你……别等我。”她往后退去,“上去吧。”
周回放下手,电梯门刚关上,季潼就疯狂地跑了出去。晚上出租少,她抄近路一路跑去医院,好在距离不远。
是一起车祸,重伤三人,急诊缺人手,正好季潼离得近,便招过来帮忙。
周回是跟在她后面跑来的,他把行李和花放在了电梯口,便匆忙追上来。他怕打扰她工作,没敢去说话,一直候在手术厅外面的椅子上等着。
中途有护士来问他话,“你是病人家属吗?”
他正打着盹,迷迷糊糊地回答:“我是医生家属。”
三点多,手术结束,季潼还穿着绿色手术服,一出来就看到窝在椅子里睡着的人,她小心蹲到他的面前,欣赏着他的脸。眼前这个少年长得可以说和前世毫无关系,年少的何沣虽也算剑眉星目,但眼睛微微有些狭长,双眼皮也较浅,随着年长,状若星河的双眸逐渐如安静的沉渊,更加深邃。周回的双眼皮更深,睫毛也密长些,轮廓不及从前硬朗,更加眉清目秀,阳光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