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他命硬。
一时半会儿想死都死不了。
这么想着,池烈没有起身,只是挪动了一下折叠凳,借着立式衣柜投下的一点儿阴影,稍微将自己遮住。
午后气温逐渐上升,蝉鸣愈发聒噪。
地面似乎都升腾着热气。
池烈再一次把手伸向放在一旁的水瓶,察觉到分量有异,低头看了眼。
天气太热,他又直接坐在阳光下,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带来的水就被喝掉一大半。
河水能喝吗?
池烈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河流。
视线自河面上纵横的青绿藻荇上飞速掠过,他面无表情地把头扭过来,再拧开瓶盖时,动作和速度都放慢了许多。
倒不是没那一两块买水的钱,吴清桂人不错,提前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但后头还有房租和学费等着,一两块零钱是不怎么起眼,零零碎碎积攒下来就很多了。
池烈喝了一小口水,没有立刻咽下。在脑海里将未来几个月的支出和收入盘算了一遍,这才慢吞吞把水咽下去。
将瓶盖仔细拧好,池烈放下水瓶。
再抬头时,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正站在摊位前。
打扮挺滑稽,他头上歪歪扭扭地扣着顶明显大出许多的帽子,怀里则抱着一个容量很大的水瓶。水瓶似乎灌得很满,小男孩要用两只胳膊一起努力使劲儿,才能勉强抱住。
池烈瞥他一眼:“你要什么?”
来者都是客,倒也不必拘泥年龄。
小男孩不吭声,笨拙地把水瓶放到摊位前,又从头上摘下那顶帽子,扣在水瓶上,然后眨巴眨巴眼睛看他。
池烈:“……”
这谁家倒霉孩子?
被晒得有些发晕,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大虎也傻愣愣不吭声,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好半天后,池烈一个皱眉。
“谁让你来的?”
池烈下意识望向四周。
今天来逛集市的人很多,热风吹过河岸,柳树柔软的枝梢下人头攒动。一眼扫过去,并没有那个熟悉的单薄身影。
但他莫名觉得还是她。
大虎得了喻见的叮嘱,立志一定要圆满完成任务。听见池烈这么问,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小脸一板,严肃道:
“我姐姐说了,不能告诉你!”
第十一章
喻见担心会被池烈发现,于是拉着兔子,刻意躲在柳树后。
生长多年,柳树树干粗壮宽阔,藏匿两个孩子完全没问题。
这一次她不露面,他应该不会拒绝了吧?
结果没一会儿,就看见大虎吭哧吭哧的,又把水瓶和帽子抱了回来。
他哭丧着小脸:“姐姐——大哥哥让你下回派个聪明点儿的。”
喻见:“……”
行吧。
她原本想让兔子去送东西,顾忌池烈可能会记得兔子的长相,进而联想到她,这才拜托了大虎。
没想到同样被发现了。
“给我。”既然已经被拆穿,那也没什么需要顾忌的,喻见从大虎手里接过水瓶和帽子,又叮嘱兔子,“你们在这儿等我,乖乖的,不要乱跑。”
兔子干脆应下:“好。”
大虎还在拼命挠头,他的小脑瓜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露馅儿了?
喻见绕过柳树,一出来,就对上少年似笑非笑的神情。
坐在折叠凳上,位置不占任何优势。他却像那一日在围墙上一般恣睢放肆,用手撑着下颌,好整以暇、慢条斯理地打量她。
炽烈阳光下,那双黑眸愈发深邃,沉沉的,泛着幽暗的光。
喻见深吸一口气,顶着池烈投来的视线,一步一步走到摊位面前,把水瓶和帽子放在矮柜上。
“这是绿豆汤,冰镇过的。”把东西放下,她的尴尬多多少少淡了一些,耐心和他解释,“天气太热了,你留下喝吧。”
喻见是真怕池烈再晕倒一次。
他又不是铁打的人,更何况如果半个月内一连晕过去三次,就算真是铁打的也扛不住。
喻见没什么坏心,池烈一如既往不领情,冷嗤一声:“多管闲事。”
他就不明白了,是他之前说得不够清楚,还是她天生傻里傻气。明明碰见那帮小混混时,还聪明的知道拔腿就跑,现在怎么就不懂离他远一点儿?
池烈偶尔也会觉得,和这个小矮子沾边的人似乎都傻乎乎的。远了有不知道什么毛病,硬是把身份证还给他不要抵押的郑建军。近了有非得喊他来废品站吃饭,美其名曰可以顺便多干点儿活的吴清桂。
他们有种让他本能抗拒、感到不适的善意。
池烈很清楚这是多么虚假缥缈的东西。
少年嗓音微哑,语气潦草漠然,十足的不留情面。
换做以前,喻见免不了被刺得尴尬万分,无话可说。但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她已经习惯了他从来不会好好说话的脾气,因此根本没放在心上。
池烈还等着少女像之前一样被气到,然后气呼呼地跑走。却不防额前落上一片阴影,头顶被骤然扣上一顶帽子。
要是平时,喻见肯定够不到。
但现在他坐她站,难得能仗一回身高优势,她把帽子轻快地扣在少年头顶,又趁他没反应过来,将水瓶塞到他怀中。
经常在福利院里这么哄弟弟妹妹,喻见玩这一套特别熟练:“那我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