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照瞥她,“你就向着他吧。”
虽然在女儿面前阴阳怪气,但转过身,姜照还是对筹备婚事十分上心,邀许夫人过府商量了几回,发现这是个完全没主意的人,便干脆略过她,直接跟梁潇接洽。
对这家人接触得越多,姜照就越心疼梁潇,诚如姜姮所言,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梁潇能挣得如今的前程地位,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人都道天时、地利、人和,梁潇可是一样都不占。
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顺眼,时常邀梁潇过府一叙,有时对弈,有时对饮,两人倒是很投契。
梁潇这些日子忙着替崔皇后效鞍马之力,替她笼络朝臣,盖因奉命西巡的枢密院副使王瑾将要归惊,崔皇后忌惮王瑾,让梁潇帮着对付。
前世,王瑾是梁潇的老对手,梁潇把他摸得透透的,对付起来颇为得心应手。
日子正过得平稳,谁知十五的大朝会后,淳化帝摒退左右,单独召见了梁潇。
崇政殿正门大敞,袅袅轻雾中是龙涎香,浑浊着淡淡清苦的药味儿。
淳化帝端坐在漆雕螭龙案后,还穿戴着大朝会的冕冠章服,十二旒白璇珠垂在面前,半遮半掩着龙颜。
其实仔细看看,这个时候的淳化帝已经有了病色。
梁潇恭恭敬敬地行跪礼,淳化帝让起来,命内侍给他搬了张凳子。
“朕最近耳边总不得清静,可听说了许多关于辰景的风流韵事,那姜国公家的姑娘素有美名在外,你将要抱得美人归,就没什么话对朕说吗?”淳化帝似笑非笑道。
梁潇知道事情迟早要摊开来讲的,也早有准备,道:“臣本以为这是臣的私事,没想到经上达圣听,实在惶恐。”
淳化帝一哂:“得了吧,你会惶恐?你要是知道惶恐,就不会敢去跟自己嫡出的弟弟抢女人,你大概知道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吧。”
坊间流言过于香艳,有说姜姮和梁潇同处一个屋檐下,早就暗通款曲,十分不堪入耳。
梁潇早有耳闻,私下里处置了几个乱嚼舌根子的祸首。
他道:“臣是明媒正娶姜姑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点不少,并非坊间所传的什么私相授受。”
淳化帝笑了笑:“得了,朕也不跟你卖关子,这事虽然不好听,但既成姻缘终归是件好事,那些碎嘴舌头朕会替你料理,只是眼下有一件事让朕颇为头疼。”
他往梁潇身前扔了一道奏疏。
梁潇不用翻开也知道是什么,但还是装出一副困惑模样,弓腰捡起,缓缓翻看,果不其然,是姜照请辞闽南节度使的折子。
“姜国公镇守闽南多年,战无不胜,威慑邻敌,无人可比。朕待他也素来礼遇有加,朕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突然请辞?”
梁潇不动声色望了眼这位心机深沉、狡诈莫测的帝王,淡淡道:“国公年事已高,怕是对杀伐之事厌倦了,再加上因为臣与姜姑娘的婚事,同靖穆王府起了些龃龉,亲戚反目,心力耗损,不想再上战场也是人之常情。”
淳化帝凝目直视梁潇,目中溢出几分冷笑:“朕正经与你说话,你却在跟朕耍滑头。姜照是驰骋疆场数十年的战将,若是因为这么点事就心灰意冷不想再上战场,那他就不是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大燕战神了。”
梁潇低下头沉默,良久才道:“国公深知手中兵权过重,在外威名过重,并非臣子本分,恐惹帝王猜忌,才想急流勇退。”
他说了句大实话,这句实话令殿中若寒潭死寂,久久无回音。
蓦地,淳化帝缓缓笑开:“辰景,你可真敢说话。”
梁潇早就把准了这位官家的脉搏,他疑心深重,便只有说旁人不敢说的实话,才能让他稍稍放下戒备,施舍点信任。
君臣之间的博弈,犹如挥舞的锋锐剑锷,稍有不慎就会见血。
梁潇心中透彻,道:“官家面前,臣不敢隐瞒。”
淳化帝朝他伸出手,他将姜照辞官的奏疏双手奉上。
御座上的帝王悠闲地翻看这方奏折,“依你看,你的这位准岳父是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呢?”
梁潇道:“他若是有野心,又怎会舍辰羡而与臣结亲?”
看上去是两兄弟,实则千差万别。
若是辰羡迎娶姜姮,是实打实的两府结姻,是未来的靖穆王与闽南节度使的联合,更有甚者,可以说是卫王与两府的联合。
而联姻的人换做庶子梁潇,效果则大打折扣,且不说王府爵位与梁潇半点关系都没有,卫王哪里,梁潇也素来无走动无交情。
淳化帝也考虑到了这一层,且加上这一回姜照敢只带百余轻骑便入京,更让他心底疑虑打消了许多。
校事府打探来的消息,因为这门婚事,姜照甚至和姜王妃、世子都闹翻了,带着儿女连夜搬出王府,实在没有要结党营私的样儿。
他又把那方奏折拿在手里掂了掂,顾虑道:“只是兵权变动并非小事,稍有不慎会引起人心惶惶,局势动荡,还得容朕再想想。”
梁潇也不多言,躬身应是。
他从崇政殿出来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天边晚霞斑斓,慢踱在柳梢花枝间,淡霭中的金陵街头一片繁华忙碌之景。
梁潇穿梭在人.流之中,看着炊烟袅袅,路人急归,不知缘何,突然特别想见一见姜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