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沈媛将自己照顾得很好,陪着一双儿女热热闹闹地长大。
谢家是狗皇帝的母家,里头有个名琼、字君回的小郎君,成日追在昭宁身后。听闻昭宁爱好美食之后,小郎君心一横,竟然回去勤学苦练厨艺,与长安城中鼎鼎有名的庖厨师傅习得一手做点心的厨艺,每回入宫都会带着亲手做的点心来寻昭宁。
青梅竹马,对方又怀着一颗真心而来。
皇城中最耀眼的昭宁公主,也终于有了女儿家的情态。
情窦初开之时,昭宁忽然就察觉了耶娘之间似有若无的不对劲。
昭宁苦恼了许久,最后来到沈媛面前,扯了许多不相干的事,最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阿娘,成婚后的日子,就是像你和阿耶这样吗?”
沈媛诧异于女儿的敏锐,但多年阅历的沉淀,让她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笑着答复:“每对夫妇之间的相处,都是不一样的。千百种人,有千百种模样,我与你阿耶,仅是其中不起眼又极为寻常的一种罢了。”
“你与你日后驸马的日子,要皎皎自己去摸索。”
她的话,说得似是而非。
于是,似懂非懂的昭宁公主,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进帝王的宫殿,问了相同的问题。
李琢先从女儿口中听过妻子的回答,怔了怔,然后才笑着轻抚女儿的后脑勺:“你阿娘说的也有道理。”
昭宁纠结了一瞬,对着一向毫无底线宠着她的阿耶,还是遵从本心,多问了一句:“阿耶,你与阿娘是相爱的吗?”
李琢露出完美无缺的笑容:“嗯,是的。”
彼时,昭宁年纪尚轻,没有从帝王的笑容里察觉出那一丝的紧绷和不自然。
她得到确切的答复后,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落定,喜笑颜开地与李琢打过招呼,然后欢欢喜喜地离开,欲要趁着天色尚早,出宫去寻刚认识的叶家卿娘玩耍。
桌案前的帝王,却再也静不下心,心烦气躁地站起声,下意识走到了沈媛所居住的寝殿外。
在迈入殿门时,他望见坐在里头,抱着烤鸡在啃的沈媛。
那一刻,帝王心中的烦躁悉数化成无可奈何。
李琢呼出一口气,定了定神,神色如常地步入殿中,皱眉道:“好歹也是一国之母,怎么还吃成这个狼狈样子。”
沈媛如往常一般行礼,然后毫不在意地抱着烤鸡。刚想继续下嘴啃时,她察觉到一旁投来的灼灼视线……
草!狗皇帝要不要脸,居然想抢她的烤鸡!
奈何人家是一国之君,沈媛只能怀着心痛和难舍,犹豫着扯了一只完整的鸡翅,呈给帝王。
她继续不顾形象地伸出油乎乎的爪子,抱着烤鸡,不亦乐乎地啃着。
坐在她身旁的帝王,叹了口气,到底没能越过经年累月养成的习惯,执起筷子和碗,斯文得体地用完这一只香气四溢的烤鸡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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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过数年,沈媛就这么凑合地过着。
她看着后宫中的嫔妃来来去去,望着一双儿女各自成婚,然后猝不及防地迎来了李琢的离开。
李琢的病情来势汹汹,反反复复之后,最终还是到了药石罔效的地步。
哪怕病容枯槁,李琢也依旧是风采不减的。他疼痛难耐之时,依旧能睁着那双勾人心魄的丹凤眼,与沈媛开玩笑。
“阿沅,我走之后,就没人再能管你了。你……”似是疼得厉害了,李琢顿了一下,然后笑着继续往下说,“你可欢喜?”
沈媛端着药碗,忍不住瞪他:“陛下在说什么胡话?”
虽然她未曾爱上眼前人,但多年相处,到底能称上一句亲友。
这狗皇帝,疼着这样也不消停,还在这儿使劲作!
李琢忍着疼,笑了:“怕你哭,提早逗逗你。”
沈媛不理他,继续瞪他:“陛下赶紧把药喝了!”
李琢单手接过药碗,没立即往口中送去,而是笑吟吟地用另一只手去扯沈媛的衣袖。
“阿沅,药太苦了,你去做些吃食来吧。”
“朕想再尝尝你亲手做的烤红薯,嗯……就天正七年的那个月夜,你拿来贿赂朕的烤红薯。”
沈媛心中一颤,扯出个笑来:“烤红薯不难,陛下得先将药喝了。”
闻言,李琢“啧”了一声,神色如常地一口闷下所有药汁,接着迫不及待地朝沈媛使眼神,示意她赶紧去做。
沈媛往外走了几步,忽而听见身后传来李琢的声音。
“阿沅,这么些年,你……”
在沈媛下意识转过头来看他时,李琢突然就把后半段的话咽了回去,笑了笑:“没什么,你赶紧去做烤红薯吧。”
有些问题,他与阿沅都晓得答案,何必再问呢?
沈媛神色不变,笑着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李琢自己的心愿所致。这位帝王,最终在冬日的一个雪夜里离去,那日子细数着,跟他与沈媛最初相见的日子在同一天。
弥留之际,他与身为太子的阿珩仔细交代完朝堂大事,又强撑着笑,温柔安慰了一番哭得双眼通红的昭宁,然后才朝着沈媛招手。
可等沈媛上前,他却没有说些旁的,只静静握着沈媛的双手,认真又仔细地瞧着她,似是要将沈媛的眉眼都绘进心里去。
沈媛抿了抿唇,轻声唤道:“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