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短促地发出一声轻笑:“月娘,你不问问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吗?”
秦观月被问得愣了一瞬,啜泣声也停住了。
她松开拽着顾珩衣袖的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声音小得只有她自己听得到:“丞相贵极人臣,自然万事皆是好的。”
她不在意顾珩怎么过的,索性他衣食丰足,身边有那么多人侍奉,怎么会过得不好。
“你唤我什么?”
秦观月别开眼,不敢看他。
不过她如今已没有了任何指望,若是陆起戎真的战死在燕宫,与其落到顾珩手上受他□□,倒还不如自己了断。
“没什么。我如今已是废弃之身,说什么又有什么要紧的?”她轻咬下唇,眸底泪水莹润,与往日一般顾盼生怜。
“你还想以这副姿态来蒙骗谁?”
胃里的疼痛像是有一只手在搅拧着,但顾珩的感官已经全然被愤怒占据,血丝狰狞地布满他的整个眼眶。
他看着这个披着美艳皮囊的骗子,一个念头在他心里疯狂滋生,他想要折断那不堪一折的细颈。
秦观月还低着头在想逃脱的法子,手腕上忽然传来阵痛,她低呼一声,旋即被顾珩拉扯,撞进了他冰凉坚实的胸膛。
顾珩离得很近,泛着怒火的呼吸蹭掠过她的鼻尖,几乎要将她烧为灰烬。
“月娘,你一次又一次地骗我。”
他用另一只手抚摸着秦观月的脸,却遭到秦观月抗拒的躲闪。
这一细微的举动像是星火落在了干柴上,彻底点燃了顾珩的愤恼。
怒火灼烧着他的身体,他再难自控地抬起手,猛地掐住了秦观月的脖子。
秦观月脸色憋得通红,像将死的鱼一般睁大了眼睛,不停地拍打着顾珩的手。
但顾珩丝毫未动,冰凉的手指甚至攥得更紧,似乎要将她的脖子拧断。
恐惧终于攀满了她的双眼,她感受到顾珩眼中从未有过的杀意。
顾珩这一次是真的疯了。
到最后,秦观月的眼前一黑,头脑眩晕,快要失去意识昏死过去的时候,她只听到顾珩的声音似乎在耳边忽远忽近地响起。
“如果陆起戎知道你是如何取悦于我的,恐怕早就将你扼死于怀中了。”
顾珩骤然松手,秦观月失去了所有力气,一下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爬向顾珩脚边,声泪俱下地求道:“放了我吧,好不好?”
“放了你?谁又放过我?”
往日秦观月对他的取悦与讨好,一遍遍在顾珩的脑海里闪过。曾经那些令人愉悦的情话,如今想起更是可笑。
而他居然愚笨地会因为那些话被牵引所有情绪,摧毁了一切神智。
顾珩弯下腰,将她从地上捞起在怀中。而后重重地将她推到在墙边,迫她面抵着那道冰冷的墙面。
他紧紧地扣住她的后颈,手背泛起了青筋,没有半点怜惜,只想将这么久以来受到的所有欺骗都发泄出来。
无论秦观月怎么哭喊,他都不为所动,反而因为她的哭闹而生出愉悦。
顾珩的眸底阴沉,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别出声,我不想听到你哭。”
夜风从大敞着的门中吹入,一阵阵拂掠过满地的布料。狂风暴雨掠过海面,以吞噬万物之势,席卷覆倒了那叶孤零零的小舟。
良久之后,顾珩终于松开了手,秦观月像是一只搁置浅滩的鱼,狼狈地瘫坐在地面层层堆叠的衣料上,连啜泣的力气也没有。
她像是即将死去,只有眼角的泪痕昭示着她不堪忍受的遭遇,而顾珩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整理着身上的衣衫。
“将你自己收拾好,一会宫里会来人接你我回去。”
秦观月一听要回宫,吓地向门口爬去,被顾珩一把扣住了肩。
顾珩阴冷如刃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一阵寒气顺着她的脊背缓缓攀上:“你要是再敢生出一丝想跑的念头,我今日就让你看到陆起戎的尸首。”
听到陆起戎没死,秦观月毫无神色的眼里,突然亮起了一丝光。她先是舒了一口气,但最后,还是吓得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她连连摇头,眼眶满是泪水:“没有,我只是想打些水来洗洗。”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地颠簸驶向燕宫,秦观月疲倦地靠在车窗旁,刻意与顾珩坐远。
顾珩用那把利刃析透了她,像轻易掠透一张脆弱的纸,为她这仓皇的半生又添上一道又一道狼狈的印记。
凡体已经被掠取地难以承受,似乎只剩下微弱的魂魄还在苟延残喘,
从风卷起的帘幔缝隙中,秦观月一路看见连绵的战火,和堆积如山的尸首。
那些尸首被战火炙烤后的味道令人作呕,数次秦观月都感到胃里恶心翻涌,想要将头伸出帘外倾吐时,却被顾珩一记眼风吓止。
秦观月被安置在清平观一处她从未去过的偏阁,虽然简陋,但可见其中是被人打理布置过的。
秦观月此时只想沉沉睡去,却不想被一阵规律的叩门声打断。
“娘娘。”门外人推门而入。
秦观月几乎在瞬间就辨认出了熟稔的声线,她声音微颤:“墨隐?”
与此同时,墨隐从外室快步奔来,跪在榻前握住秦观月的手。
“娘娘,您受苦了。”墨隐眼泪婆娑,几个字出口险些没忍住泪。
秦观月摇了摇头,只将她鬓旁的碎发挽于耳后:“你怎么憔悴成这样,他是不是苛待你了?”
墨隐与魏恪二人忠心可鉴,也是秦观月如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但她不知道顾珩为何突然同意让她见墨隐。
言及此处,秦观月又多补了一句:“魏恪呢,他有没有事?”
墨隐只顾着揉搓秦观月有些发寒的手:“娘娘您都这样了,还挂记着我们做什么,丞相虽说对我们略有讯问,但看在照顾娘娘的情分上,并没有为难我们。”
见秦观月还是有些担忧,她又说道:“魏恪知道的太多了,已不能在宫中伺候了,丞相为他在京郊庄子上找了个活计,勉强可以维持生计。”
“那你们岂不是——”
“无妨的娘娘,丞相对你有情,也不会苛待我的。”
秦观月沉吟了一会,最终还是问道:“墨隐,我想问你一句,你有没有见过——”
“娘娘,这话休要再提了,您信我,为了您好,莫要再打探他了。丞相因这事发了大火,您此时再去招惹他,岂非诱虎之举啊。”
她们心照不宣,对于城阳王,只用他代称。
秦观月沉默不语,心里还想着有没有翻盘的机会,却被墨隐接下来一席话泼了冷水。
“娘娘,原本我亦觉得丞相是个狠厉无情的人,却不想那日夜里宫中大乱,要下死手的,不是丞相,而是他。”
秦观月突然发现,她只是想荣华富贵或者保命和母亲逃离这个地方,顾珩虽然专断决绝,但是秦观月从未想过让他死。
“娘娘,内室已烧好了热水,丞相让我伺候您沐浴”
看着秦观月满身青紫的淤痕,墨隐不禁落了泪。
“丞相他又对您……”
秦观月心里酸楚,但也有些心虚,一时不好说顾珩什么不是,只能宽慰墨隐:“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