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那日,没有盛大的婚宴, 亦没有亲朋相贺。然而即便如此, 阿娘也对以后的日子满是向往。
最初的那两年,爹爹还会装些样子, 直到哄骗阿娘为他生下第一个孩子开始, 一切就变了。
这几日, 孟夫人又开始念叨起从前的旧宅子, 她说旧宅子前的桃花树下埋着一个匣子,她想将那匣子取回来。
最初秦观月是不愿的,她不明白那些过往究竟还有什么好挂念的,亦不想阿娘看到这匣子触景生情。
然而顾珩默默为她备好了车马,花了整整三夜功夫将朝中的杂务折子处理完,以微服私行之由,陪秦观月往禹州老家去了。
墨隐于宣德元年便与魏恪成了亲,顾珩送了京城的一套宅子作为贺礼,如今两人搬到了宫外住,秦观月身边知根知底的人就只剩下了曼儿一个。
她与顾珩要回禹州,孟夫人身子不便,不宜舟车劳顿,只好留在宫内安养,由曼儿照看。
若云这几日恰留在宫内,知道秦观月身边没人照料,便--下自请一块去霁州。
马车从宫门驶出,一路向南行,缓缓出了京郊,车轮碾过青草葱郁的乡道。
许是将落雨,乡道间时而有蜻蜓低飞,掠过马车旁,天际阴云密布,闷热得像是一块密不透风的布笼罩着大地,让人透不过气。
顾珩知道秦观月怕热,特地在马车的座位下放了冰鉴。
然而秦观月还是贪凉地摇起了团扇,试图拂去些燥热。她倚靠在车窗边,看着前面驾马而行的贺风,轻放下车帘。
“贺风为何这次非要跟着我们出来?”
这次实在奇怪,前些年她与顾珩时常去宫外游历山水,都不见贺风哪次主动请命。
然而这次他毅然要求前往,还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提前安抚好了李安渝,让李安渝帮着他一块说话。
“万物始于春发,贺风如今也有些自己的心思。”
秦观月不解其意,偏过眸子望向顾珩,正要开口询问,便看见他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枚三月红,慢条斯理地剥开它粗糙的外皮,露出其间晶莹剔透的果实。
有些粘腻的果液顺着外皮流在他的指尖,透着莹润的色泽。
顾珩的动作缓慢而又轻柔,不像是在剥开一枚果子,更像是褪去一件曼妙的外裳,秦观月一时看得失神,忘了本来要问什么。
“张嘴。”
在秦观月的注视下,顾珩将果衣尽数剥去,捏着那颗晶莹的荔枝,向秦观月唇边送去。
秦观月怔怔顺从着顾珩的话,微启丹唇,倏尔,唇齿间触及微凉的果肉。
她推望顾珩身旁座位上冰鉴里盛着的荔枝,随口问道:“还不是吃荔枝的时候,这荔枝是哪里来的?”
“闽州进贡的新品种,名叫三月红,这个时节就能吃上。”顾珩看着秦观月咀嚼着那枚荔枝,从她口中缓缓抽出手指,离开时,还牵扯出一丝靡靡的银丝,“甜吗?”
果肉在秦观月的齿间碾碎,溢出甜而凉的滋味,为这闷热的空气平添几分清凉。
然而这冰凉的荔枝却未消减她的燥热,反而惹得她脸颊与耳畔处一阵莫名发烫。
“甜。”
秦观月点点头,她看着顾珩沾惹果液的指尖,抽出帕子想要为顾珩擦拭,却被顾珩抬手挡住。
在秦观月的注视下,顾珩含住沾了汁液的指尖,细细回味片刻,才从秦观月手中接过帕子,擦拭着指尖上的汁液。
顾珩收起帕子,略俯身靠近秦观月耳边,意味深长道:“和皇后的味道一样甜吗?”
秦观月微怔,而后在他肩头轻推了一下:“没正经!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秦观月不明白,顾珩怎么能与初相识的时候差别这样大。那时的他不苟言笑,对她避之不及,看向她的时候就像看着一个女妖,只差没有用什么法术将她降伏。
而如今,他的形容声貌依旧正经,但最让秦观月受不了的是,他居然能用这张正经至极的脸,说出极其不正经的话,做一些极不正经的举动。
顾珩的唇角勾起笑意,微凉的掌心覆上秦观月的后颈,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似是对她言语的肯定。
“好,那就听月娘的,我自己尝。”
他轻而缓地贴磨着她柔软的唇瓣,撬开她的城防,而后缓缓地勾出溢满荔枝香气的舌尖,与之缠汇。
这样的亲自品尝之后,秦观月气息有些不稳地扶上他的肩,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一点点抽去,只能贴靠在顾珩的身上。
她微微睁开眼,眸底已经有些莹润水汽,可怜又自生媚态的祈怜着他。
她能轻易感受到顾珩的手掌从后颈离开,于是垂下眸,顺着他的动作望去。
她看到顾珩的手落在那盛满荔枝的冰鉴中,从里面拿出了一枚透着凉气的荔枝。
顾珩的吻落在她的耳畔、颈侧,指尖边嵌进那枚荔枝的顶部,单手剥开了它青红色的壳衣。
没了壳衣的荔枝太过光滑,一不小心就从顾珩的指尖滑落,滚进了秦观月的衣摆内,消失无踪。
“顾珩……”
车窗外便是随行的侍卫,大雨似乎将倾,风变得有些急,不时吹卷起帘幔,秦观月只消微微偏眸,便能看见那名侍卫的发顶。
顾珩探寻着那枚消失不见的荔枝,秦观月面色通红,扣在顾珩肩头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车旁的那侍卫似乎察觉到了车内的动静,虽不敢抬头,但还是关怀问道:“娘娘,可有事要吩咐?”
秦观月忍住细碎的低吟,勉强凑出两个完整的字:“无事。”
良久,顾珩终于找到了那枚消失的荔枝。
那枚荔枝在顾珩指尖,渡着一层温热的水汽。
顾珩把荔枝放入口中,缓缓品尝,而后抱住秦观月的纤腰,在她耳边低声道:“这荔枝的确很甜。”
——
马车一路走走停停又是好几日,终于在一处巷口停下。
秦观月家的旧宅要通过这巷子,在向里头走一会才能到。巷子十分深幽,马车难以驶入。秦观月与顾珩一起下了车,往巷子里走去。
巷子由青石板路铺就,上面布满了湿且滑的青苔。秦观月扶着顾珩的小臂,小心地挪着步。
秦观月的旧宅在禹州的荷乡,禹州不算富饶繁盛的地方,而荷乡更只是其中的一处不大的小镇。
荷乡四周环水,三步一池,五步一河,每到夏日莲花遍布,故得此名。
从秦观月六岁那年和阿娘一起被卖到秦国公府,她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时隔多年,秦观月以为旧宅早已被那个善赌的爹爹变卖作为赌资,或是破败的不成模样,没想到真到了旧宅跟前,却与她想象的大有不同。
旧宅与原先模样差别不大,白墙黑瓦,马头墙三叠,院前是一片庭院,一进门左边种着些豆荚油菜花,墙角堆着几叠木柴。
旧宅虽然不算大,哪怕是在荷乡这样的小地方也只尚且能算做落脚之处,但如今除了墙角多了些青苔杂草,屋瓦旧了一些,其余并无变化,甚至庭院内还多了个正在打理杂草的老伯。
秦观月在宅子门口站着不愿进去,在顾珩身侧抬眸望向他:“算了,看来这宅子已经有了新主人,先别打扰人家了,回头我同阿娘说说,她应当也只是一时兴起,不会计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