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风说,她很抱歉,关于种种。
她还叫连磊然少抽烟少喝酒少熬夜,要过得自在轻松,无论是漫画连载还是游戏原画,只要他画得开心,那就可以了。还有就是,希望爷爷早日康复。
「这一次我不会再等你的回信了,但是,我祝愿你一切安好。」
这是邮件的最后一句话,落款是「小南」。
但姜南风还是很快就收到了连磊然的回信。
内容简短,连磊然同样祝姜南风一切安好,以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联系他。
姜南风没再回信了。
六月底一放假,姜南风收拾东西回了家。
在大巴上想起这几年恋爱中的点点滴滴,她又忍不住哭出来。
哭累了就睡,当鼻子堵住时,就只能用嘴巴呼吸。
这一刻,姜南风觉得自己好似还没长大。
她还是陆鲸“离家出走”的那一次、在出租车上睡着的姜南风。
也是看到姜杰和苏丽莹逛商场的那一次、在公交车上睡着的姜南风。
她挺喜欢这样子不顾形象的姜南风,难受了就哭,开心了就笑,肚饿了就吃,哭累了就睡。
她在半梦半醒中对自己说了一句,嘿,好久不见。
来车站接人的朱莎莉被女儿哭肿的眼吓了一跳,急忙问她发生什么事。
姜南风笑起来比哭还难看:“老妈……我失恋了啦……”
那一晚,姜南风又跑去跟朱莎莉挤一张床,姜南风哭哭啼啼,朱莎莉却哈哈大笑:“吓死我了,你哭成这鬼样子我还以为你意外怀孕了,谁知道只是失恋而已。”
姜南风震惊得坐起身:“什么叫做‘只是失恋而已’?朱莎莉女士,你宝贝女儿初恋失败耶,你不是应该好好安慰我一下吗?还有你到底想什么啊!怎么会、怎么会意外怀孕啊?!”
——姜南风也是近几年才发觉朱莎莉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保守女性。
就好像那年收拾上大学用的行李时,朱莎莉竟在装卫生棉的袋子里给她塞了盒安全套。姜南风当时都吓傻了,问老妈干嘛给她这个东西。
朱莎莉叹了口气笑着说,女孩长大了,接下来是人生另一个新阶段,会遇见许许多多个“第一次”。而她没办法再像小时候那样常伴左右,只希望姜南风在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先学会保护好自己。
这时躺在床上的朱莎莉挑起眉头,语气中有些莫名其妙的得意洋洋:“失恋有什么大不了?你老妈我还离了婚呢,这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姜南风哑口无言,只好吸着鼻涕又躺回去。
确实,可能因为终于不用天天操劳家里的大小事务,也终于把她这颗“烫手山芋”丢到广州,这几年的朱莎莉过得可说是逍遥又快活。她和许多公元厂的工友们重新联系上,一伙人整天组织户外活动,爬山摄影,郊游踏青。这群工友的人数刚好能凑一个小旅行团,把国内三山五岳去了个遍,姜南风放假前朱莎莉才刚从海南回来。
朱莎莉伸手捏了捏女儿的耳朵,轻声问:“那你有没有和小连好好说分手?还是大吵一架之后两人没联系了?”
“有,我有给他写了一封很长的信……”姜南风把事情简单地讲述给朱莎莉听。
“嗯,有说清楚就行了。”朱莎莉叹了口气,“小连他人不坏的,当初你艺考时、还有你刚上大学那会儿,他出了不少力,对你一直很照顾,你有谢谢人家吗?”
姜南风擦了擦眼角:“当然有了,我又不是是非不分的那种人……”
“那除了小连的事,还有什么事让你烦恼成这样?”朱莎莉手往下,不客气地捏了把姜南风有些平了的小肚腩,“人都快瘦没了,我辛辛苦苦养出来的肉啊。”
姜南风急忙翻身躲避:“没有、没有别的事了!”
朱莎莉笑了一声,没拆穿她的故意隐瞒,只隔着被子,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给她唱起了小时候哄睡时的童谣。
*
最近的天气有些反常,已经十一月了但还是很闷热,晚上只开风扇不够,姜南风顾不上电费了,就算只住一人,她也奢侈地开了空调。
不过温度再舒适,她还是失眠了,在被子里一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虽然已经过了半年,但这几个月,姜南风总会想起自己蹲在陆鲸家门口的那个场景。
越是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脑子里的画面越是清晰。
还是慢镜头播放的那种。
空气不大流通的走廊里,光线阴凉如白水,汗珠淌过少年微颤的喉结,往下,往下,消失在他的衣领内。
他的眼耳口鼻都比小时候长开了许多,只不过眼仁儿依然黝黑似玛瑙,眉毛黑浓,鼻梁高挺,嘴唇似乎因为太紧张,有几不可见的颤抖。
少年的声音依然像深海里的鲸鱼,可那一次,这头鲸鱼的身上伤痕累累,连游动都困难……
“啊啊啊——”
每每想到这里,姜南风就骂自己好糟糕好过分,她怎么可以在那一瞬间有心跳加速的感觉?明明在那之前她才跟连磊然吵了架……她真是个花心大萝卜!!
她翻了个身,把自己埋进枕头里,发泄的吼叫声被棉花吸收了许多,不会吵醒隔壁宿舍的同学。
直到脑子里的杂念减少一些,她才喘着气重新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