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衡道:“子墨,一会儿粮饷发放时,不必太过仔细察看。”
张见清点头。
不多时,两人便从外回了营地。
由于两位尽管似乎对督查粮饷之事并不上心,李宗光倒是很高兴,也就没在第一时间盘算着如何如何把持威胁着这两个读书人。他专门预备了酒水,派兵卒给两人帐中送去,而后又与营中军士饮醉,对此北伐大局夸夸其谈。
期间,郑玉衡仍是那副清冷寡言模样,未再多言半个字。
当夜,郑玉衡、张见清两人同帐,帐外兵卒轮班巡视。待张子墨睡下,他点起一盏小烛,在昏暗的烛光下搓热僵硬的手,拿起笔。
郑玉衡的双手都缠着绷带,底下的伤每日换药,已经好了不少,执笔处早已结茧,因此不觉疼痛。
他蘸了墨,细细地写了几行字。将之叠起贴身收好。然后又重新铺了一张纸,浑身放松下来,呼出一口气。
这时,舍去了正事的警惕小心,郑玉衡抚着信纸,重新落笔,笔尖上的字流畅轻盈了不少。
“寄此心向檀娘……”
……
三月初九,夜。
董灵鹫披衣下榻,支着头坐在帘内听六百里加急的军报。
撇去了前省的转交,此报由兵部直呈内廷。讲得是耿哲手下近八万的人马铺桥渡江,围住了此前北肃劫掠侵占的离州城,当日便急攻城,北肃留守的将领是六太子朱里阿力台的部将,见大殷以十围之,当即弃地而逃,一兵未发。
是捷报。
但董灵鹫的眉头仍未松开。
她翻了翻此前的几道公文,冷道:“他们根本没把离州城当要占的城池。”
这话里带点火星子,往上噌噌直冒,周围刚要上来道喜的诸人又退了回去,跪在原地。
“羊肥马壮的康州四郡,他们重兵把握,毫无转移之象。但老弱居多的离州城,这群北虏一来,就烧房子烧地、杀人取乐,掠金而走,根本就是不想要这座城,纵然收回手中,也是一座废墟,这都是当初闻风弃地、叛国背主的知州长官的错!”
李瑞雪是其中少数几个能听懂的,她上前几步,无声地给太后倒茶。
董灵鹫闭了闭眼,将涌起的杀心压回去,接茶饮了一口,问:“皇帝在哪里?”
瑞雪答:“陛下在兵部。”
“还在兵部?”
“军报日夜兼程,不知何时到来,陛下在归元宫多有不便,因此这两日一夜都在兵部,连用膳也是跟各位大人们一同的。”
董灵鹫心中宽慰了不少,叹了口气,道:“这样也好,不然总是起身惊醒,不仅打扰他,还打扰有孕的皇后。”
正在此时,灯火通明的慈宁宫外,又有人叩首,提声禀道:“奴婢御前秉笔陈青航,叩见太后娘娘。”
董灵鹫道:“进来。”
陈青航便平身站起,低首恭敬地将手中盒子里的公文信件递送过去,瑞雪接过,转而呈给董灵鹫。
董灵鹫打开盒子,里面是各个军队当中的眼线,只不过大多都在前线和督战军当中,一是监督神武军,怕这些跟文官素有矛盾的武将们在此时不分轻重,以战事“误杀”随军文官,干出一些肮脏争斗的勾当。二也是预防出现先前离州城知州这种叛国贼子,将危险扼于萌芽当中。
她一一看过,在其中字迹很熟悉的那封停了停,摩挲了几下纸页,道:“这字……”
瑞雪从旁道:“北地寒冷,文墨笔迹有所不如,也是寻常之态。”
“不。”董灵鹫默了一瞬,道,“……是伤了手吧。”
作者有话说:
这是小郑的公文,情书没敢交,因为这些回报书信小皇帝也看。
但是写了不少,爱好写情书吧可能是。
第90章
李瑞雪茫然一愣, 凑上前仔细看了两遍,这才发觉他这字并不像是冻僵所致, 反倒是在须使力的地方轻微一顿, 仿佛触痛伤痕。
她小心观察着董灵鹫的神色,劝慰道:“粮草督运到底不是坐着看书写字的活儿,既能回书回信,便是大体无虞的。”
董灵鹫道:“哀家知道。”
她按着纸页, 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在末尾处才见一句略显公式化的“问陛下、皇太后圣安”等等, 别的人都将称颂之词写了不少, 恨不得占据大半张纸, 他倒好,皇帝太后加起来也才凑齐一句。
看着怪没良心的。
董灵鹫将书信叠了几叠,问:“这些回报皇帝看过了吗?”
外头的陈青航俯首应道:“东西两线、御营左军和御营右军的回报都是由督军内的京卫取回, 按照咱们的路子夹在第四日晚途径洛州的换马驿站里,与军报一同呈上来。因而这部分陛下已经看过了, 但中军、后军,及正面神武军的书信,圣上还未见。”
董灵鹫吩咐:“瑞雪, 你亲抄一份送去。”
“是。”李瑞雪又接了一份书墨活计,在殿内两侧的年轻侍书女史当即上来服侍她, 伺候她的笔墨纸张。
“陈青航。”董灵鹫唤他, “你既过来慈宁宫,陪着陛下在兵部秉笔的人是谁?”
“是宣都知与许都知。”
陈青航见太后欲细问,眼前的门槛两侧, 两个素蓝衣衫的宫人也分开门帘, 请他进来, 便低着头跨入殿内,跪在离董灵鹫稍近的地方,“今时不同闲时,主子忙碌,从前的排班当值便不能计较了,兼而除掉了奸邪,两位都知体恤奴婢顾着凤藻宫,因此奴婢身上的担子稍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