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殷予怀开始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他还能说什么。那些曾经可以对她说的话,他都说了。
在那毫无喧嚣的昏睡的半年之中,他将那些呢喃、情话、妄念,说给沉沉一片的黑暗。
他说的,有些太多了。
以至于此时梁鹂站在他面前,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说...新婚快乐吗?
殷予怀握紧伞柄的手松了松,他望向了一旁的杨三。
杨三本就一直担心着他的身体,见殷予怀向他看了一眼,忙上前,接过了殷予怀手中的伞。
梁鹂本来背着身子,发现为自己撑伞的人换为杨三之后,心中那股气,更浓郁了。
此时,殷予怀已经回到了马车之上。
他压着自己的咳嗽,用帕子擦去唇角的血迹,疲累地闭上眼。
直到梁鹂掀开车帘上来那一刻,殷予怀不动声色地将染血的帕子向身后藏。
曾经的爱成为了一种习惯,即便如今好像并没有那么多爱了,殷予怀还是下意识地做着很多事情。
“殷予怀。”梁鹂垂头,轻声唤着:“你是开始讨厌我了吗?”
即便此刻殷予怀已经疲累至极,听到梁鹂的话,也不由得睁开了眼。
他犹豫了一下:“为何要如此说?”
梁鹂红着眸,望着马车内的一切:“马车内都是行李,今日你原本是准备幽州吧。如若没有曲也的事情,你是不是不会来见我最后一面。”
殷予怀沉默了许久,依旧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不想梁鹂知晓他昏睡的半年,就像今日,如若没有曲也的事情,他是真的会离开幽州,彻底地消失在梁鹂的世界中。
梁鹂所言,同他所想,一字不差。
他眸色一直淡淡的,如今也只是染上了一丝复杂。
许久之后,他依旧只能轻声地表达自己的歉意:“抱歉。”
梁鹂眸中的水光闪了一瞬,随后上前扯住了殷予怀的衣袖:“能告诉我原因吗?为什么突然就...讨厌我了。”
这样的话,由她自己说出来,其实是可笑的。
梁鹂知晓,殷予怀也知晓。
殷予怀望着梁鹂,那股奇怪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他其实说不清现在对梁鹂是什么感觉。
在昏睡的半年之中,如若他对那茫茫一片的黑暗,讲过多少爱慕和虔诚。
也就讲过多少句。
今后,殷予怀便是不要再喜欢梁鹂了。
殷予怀望着面前的梁鹂,许久之后,还是只是轻声讲了一句:“抱歉。”
看着梁鹂被气得眼眸发红,掀开车帘便下去,丫鬟在后面追赶的那一刻。
殷予怀眸中的笑有些哀伤。
便是不爱了,他怎么会讨厌她呢。
那半年的昏睡之中,他其实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如若他真的爱她,最好的方式,是从今以后不再爱她。
不去破坏她唾手可得的美满,不因为私心去控制和占有。
很多事情,只要做了千遍万遍,总是会习惯的。
他已经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欲望。
也习惯了,对于梁鹂,从今以后,殷予怀再不谈爱这个字。
但是讨厌...
殷予怀拿出了藏在身后的帕子。
他还暂时没有习惯去讨厌她。
*
杨三上马车的那一刻,殷予怀原以为,他们该离开了。
但随着杨三一同上马车的,还有同曲也交谈完了,安排好了一切的青鸾。
青鸾十分尊敬:“公子,我家小姐说了,到她大婚之前的一个月,便请公子住在幽王府吧。”说着,青鸾看向了殷予怀面上的银面具:“公子放心,幽王府绝无嘴碎之人。公子既然要当我家小姐和姑爷的主婚人,这段日子先住在幽王府,也方便些。公子便先随着青鸾下车,马车中的行李,侍卫会为公子安置好的。”
殷予怀怔了一瞬。
青鸾眨了眨眼,声音小了些:“看小姐的模样,应当,没有商量的余地。”
说完,青鸾便下了马车,掀开了车帘,等待殷予怀下去。
殷予怀原本平静的神色,此时也不由得有些僵住。
如今,他方才明白,何为“一步错,步步错”。他本就是为了躲着梁鹂,才说下那些颇有些伤人的话。原以为梁鹂生气了,彼时大婚他去一趟,此后便能离开幽州了。
但是...如今,要住在幽王府中?
青鸾拉着车帘,望着马车上的殷予怀,她的眼神在马车内一处停了一下,随后不动声色地转移开:“公子,请吧。”
*
殷予怀就这样,住进了幽王府。
行李被幽王府的下人送到他被安置的小院中,殷予怀颇有些无奈。
看着院子中也有一颗桃树的那一刹那,殷予怀还是顿了一下。
杨三从后面追上来,搀扶住了殷予怀,小声问:“殿下,那我们还离开幽州吗?”
殷予怀没有回话,许久之后,才轻声说道。
“答应了梁小姐了,如何能够现在离开呢。”
杨三松了口气,转身那一刻,眼眸中多了丝担忧。看向院中的桃树时,手微微捏紧。如若梁鹂不是故意的,他都不信。
待到杨三走后,房中便只有殷予怀一人。
等到房门被敲响的时候,殷予怀还以为是奴仆,他淡声说了句:“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