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矮下身来,语调里又多了几分缱绻,“在你身边的两个丫鬟,虽比不得自小贴身伺候你长大的忍冬和银丹,但只是传个话,出不了差错。”
察觉到他的靠近,祝苡苡有些许抗拒,她不自觉朝后退了半步,想要挣脱他的手,只是犹豫了会儿便作罢了。
“叫人传话总归是不一样的……”她微微蹙着眉,抬头对上孟循的眼,“今日那位你特地请人请的大夫,替我诊了脉,只是我见他不愿多谈,像是有事瞒着我,我再问他,他便不肯多言……”
他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想从他口中知晓那大夫有意隐瞒的事。
这桩事,他也没打算一直瞒着她,她自己的身子当然自己最清楚,即便要瞒,也只能瞒过一时。
他只是想等到更确定时,挑个好时机,再告诉她。
但就当下而言,确实算不得什么好时机。
想起这几日外间的传闻,孟循收敛了神色。
“没什么事,兴许是那大夫头一回见你,说话拘谨了些,苡苡会错意了。”
孟循神色如常坦然的看向祝苡苡,似乎没有半分隐瞒。
祝苡苡定定看着孟循,她上下打量着他,却并未从他面上瞥见半分端倪。
她眉心隐隐跳动,总觉得事情没有那样简单,她直觉孟循是有事瞒着她的。
自她从徽州府来京城,她几乎没怎么外出,成日便待在府里,于京城的记忆,也早已是两年前的事情。
她忍不住猜测,“我病了……药石无灵?”
孟循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苡苡多想了,你身子康健,没有伤病……”
“那究竟是为什么?”她压低眉头,接着开口,“回京的路上你便替我请过大夫,现在又是这样,我身子要真是一如往常,你又怎会……”
“苡苡,夜深了休息罢,明日,我让大夫再来一趟,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便问大夫,我让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定没有半分隐瞒,好不好?”
他的话,似是宽慰又更像是劝哄。可在祝苡苡这里,却又起不了半分作用,她迫切的想知道,一刻都不想再等了。以孟循的手段,若真要有事瞒着她,即便她再见那大夫多少面,再向大夫问任何话,他也有的是办法来搪塞她。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再等。
“为何一定要等到明天?”
这话一出,孟循怔了半分。他没想到她对此事会不依不饶。
他悄然松开了握着祝苡苡的手,“苡苡想要知道的,我也并非全然知晓,我既非医者,又怎么知道那些,”凝望着摇曳的烛光,他笑到,“是我太紧张苡苡了,反倒害的你,过分操心自己身体。”
这话一出,祝苡苡心中多了几分了然。孟循的态度,已经昭示,他是不愿与她说真话的。至少,在此刻他心中想着的并不是好好回答她。
可她实在猜不透孟循有什么好瞒着她的,既然并非药石无灵,让她知晓自己的身子如何,又有何不可。
兴许在孟循眼中,她的话无足轻重,她想要知道的事情,也不必放在心上。
“我究竟要如何,你才愿意告诉我……”她低声轻喃,又自嘲的笑了笑,“自从回了京城,我便再也没踏出这座宅院半步,成日拘束在这里,我晓得,日子是这样过的,我也没有半句怨言,可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你都不愿意告诉我,孟大人,你究竟在担心些什么?”
她胸中情绪纷涌,有疑惑,有无奈,更多的是气愤。她分明晓得此刻她该冷静些,好好与孟循说道,孟循总归是在意她的,不该丝毫不顾及她的意愿。可不知怎的,她就是很难冷静下来。
越是抑制,反倒越是冲动。
她朝后退了几步,又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一旁的圆凳,咚的一声,疼得她嘶了口气儿。
孟循赶忙弯腰上前,就在这样正要挨着她的时候,被她的手一把拂开。
她微微喘着气,“别碰我,我不要你关心……”
她双目微红,面上的情绪叫人一览无余,她很生气,压抑不住的生气。气息翻涌,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祝苡苡晚食只随意的用了几口,又是久久坐着不过大声说了几句话,这会儿,就像是力气被人抽干了似的。从前,她也没有这样容易疲惫的时候,这几日她也未曾操劳,与理来说,不该是这样。
她单手撑着面前的螺钿雕花圆桌,手指用了几分力气,定定的看着面前孟循,一会儿过去,生出几分恍惚。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这样多年,她少有力不从心,容易倦怠的时候。
除了许多年前……
涣散的双目渐渐凝过神来,她眉头微蹙,站直了身子。
“我……我难道……”她声音很轻,原本垂落的手缓缓抬起,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仔细想想,一切都有迹可循。
前些时候,在徽州府衙大牢陡然晕倒,还有这一路上,孟循的处处小心。甚至这几个月来,孟循都未曾碰过她。依照她以前对孟循的了解,自己这副皮囊,他应该是喜欢的,且前段日子,他们几乎天天宿在一处。
那会儿,祝苡苡只觉得庆幸,庆幸孟循不碰她,也并未深想,如今看来,怕是孟循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似乎,她已有近两月没来月事了……
原本只以为是路上奔波,水土不服,细细调理一段时候,应该就没有大碍,以至于祝苡苡并未在意此事,于她而言,不来月事反倒是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