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深凑近了:“小蔡女侠啊,之前人家好声好气的恳求你理都不理,后来人家亮出拳头你立刻就罢罢罢了,你觉不觉得自己有些欺软怕硬么?”
谁知蔡昭理所当然道:“我是欺软怕硬啊,这世上有几人不是欺软怕硬呢,比如你千公子,难道是受仁义道德侠义之心的感召才来这冰天雪地的么。”
——当然不是,千兄台是因为被这对男女煞星揪住了脖子不得不听命。
“行行,你就损我来出气吧。”千雪深咂吧咂吧嘴,“不过我劝你还是多当心当心隔壁那位慕少君,我看他……”
“昭昭,昭昭你在哪儿,快过来。”隔壁传来慕清晏的呼声,声音清亮柔和,亲切动人,与适才冷言冷语刻薄寡淡的青年简直判若两人。
千雪深叹口气,接下刚才的话,“我看慕少君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你最好多留个心眼。”虽说他与女孩互怼了好几日,可他心里清楚,整间客栈中恐怕只有女孩是好人。
蔡昭也叹:“你以为我是第一天才知道他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么。”
姑姑初初踏入江湖,遇到的是石家兄弟那样的慷慨豪杰,或戚云柯那样的在渊潜龙,她初出落英谷,迎面撞上的却是慕清晏这样的半疯子。
唉,还有什么好说的。
两人抬足去了隔壁。
片刻之间,穷荒之地的土屋已被布置一新,隔出了独立的净房,里头抬进两大桶热水,烧着银丝细炭的暖炉安置在屋中心,桌上居然还摆了个雅致的粉瓷美人斛,里头插了数支鲜嫩幽香的绿蕊黄梅。
打发走了所有伙计,慕清晏眉目含笑的向蔡昭招手:“昭昭快过来坐,这屋你住,隔壁给千兄台住。”
千雪深想到隔壁屋的冰冷惨淡,忍不住在肚里骂人。
一顿之后,他忽想到,“那慕少君住哪儿?”
慕清晏轻易道:“我和昭昭一起住这屋。”
“什,什么?”千雪深差点被口水噎死,“这这这怎么可以……”
蔡昭坐的一动不动,不知是淡定还是认命的,“这也没什么,本来我还打算和你住一屋呢。江湖儿女,无须拘泥小节。再说了,我自有未婚夫,姓周,年轻俊秀,温柔和善,家中有屋又有田。慕少君这等身份的人,定会谨守礼数,不越雷池一步。”
慕清晏幽幽的瞟了女孩一眼:“不错。就算小蔡女侠打算红杏出墙,出的也是周家的墙,与千兄没关系。”
蔡昭倏的一眼射向他,慕清晏似笑非笑,千雪深闭嘴。
打完机锋,慕清晏就要赶千雪深出去,临出门前给了他一枚朱红色的小小药丸。
“来,大强吃药。”他笑眯眯的。
千雪深害怕起来:“这,这是什么?”
慕清晏蹙眉思索:“叫追魂丹还是夺魂丹来着?嗯,仿佛是叫索魂丹吧,反正差不多。赶紧吃了吧,别叫我动手。”
“这这,我我……”千雪深牙齿打战。
蔡昭惊疑不定的站起身。
慕清晏冷冷道:“难不成真叫我和昭昭每时每刻盯着你么,我们可没这功夫。这药丸每隔十二时辰必须再服一枚,时候到了你自己过来找我——等这趟事情完了,我就给你解药。”
千雪深吓的面无人色。
蔡昭迟迟疑道:“你,你真的有解药么?”她并不想取千雪深性命。
慕清晏立刻不悦:“要不我也吃一枚,好叫小蔡女侠放心?”
蔡昭张张嘴,转身坐下。
见慕清晏冷冽的目光扫来,千雪深一咬牙,张口吃了药丸,不等他吞咽,慕清晏迅疾无比的在他背上拍了一掌。
千雪深连连咳嗽——药丸已经滑过咽喉落了肚。
赶走千雪深,慕清晏关门落拴,还仔细检查两处窗扉有否漏风。
蔡昭没好气的讥嘲:“慕少君住的忒讲究了吧。”
慕清晏没有还嘴,而是开始脱衣。
蔡昭一怔。
对,脱衣。
厚重的皮毛大氅放置一旁,然后是金丝织就的琳琅腰带,香囊,药囊,金丝熏香球,双螭凤首青玉珏,金镶宝的小玉刀,狴犴暗纹雪锦外袍……
“你你,你这是做什么?”蔡昭看的直起身子。
慕清晏一直脱到露出雪白的绫缎中衣才停手,还找了根长长的衣带做襻膊,站到镜前微微屈下高挑的身子,打算将流云般的长袖高高束起。
他听见蔡昭的问话,嘴上咬着衣带的一头,侧头向少女笑了下,长眉深目,雪肤红唇,“不穿利索些怎么收拾?再说屋里暖和,你也不必穿那么多了。”
蔡昭都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心头一阵乱跳。
束好长袖,他轻巧的将那口厚重的大箱子抬到床榻旁。
从蔡昭面前走过时,她看见深色木箱外的手臂修长结实,隐隐浮现几条微青的筋,隐没在袖堆中的上臂更是肌肉起伏。
——她扯扯衣领,觉得炉火有些太旺了。
慕清晏从木箱中取出一个素色小包袱,塞到蔡昭怀中,难得面露赧色:“……这是换洗的衣裳,你去擦洗擦洗罢。等上了山,就什么都讲究不了了。”
蔡昭捧着包袱,人都木了。
慕清晏将蔡昭推到屋角的热水桶边,然后将墙边折叠的屏风提过来,展开遮好。
透过屏风的缝隙,蔡昭看见他一把掀掉床榻上原先的被褥,丢在一旁,然后从大箱中取出两套干净柔软的新被褥,细致的铺到床里与窗边的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