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烟鹂刚想婉拒,陈锋又说:“这凉茶还是大小姐教着煮的。”
……那还是喝一杯吧。
谢烟鹂拒绝的话咽下,被陈峰给拐了回去。
陈锋开的是烧烤店,白天没什么人,店里小工拿了羊肉坐在大堂里串串子。
头顶的大吊扇转得飞快,把吧台上记账的本子吹得哗啦啦地响。
方改琴拿着大蒲扇,一边暴躁地扇,一边把计算器按得噼里啪啦响。
看到陈锋进来,立刻骂他说:“龟儿子又跑哪去了!让我知道你又去钓鱼,看我不把你的鱼竿给掰了!”
陈锋挨了骂也只敢赔笑:“没去钓鱼。这么热的天去钓鱼不是找罪受。”
又把高壮的身子往旁边移开:“老婆,你看谁来了。”
谢烟鹂配合地探出头来:“方姨,大老远就听到你吼陈叔,我妈说了,女人不要天天生气。”
“啾啾怎么来啦!”方改琴看到她,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又瞪了陈锋一眼,“你不知道,这个龟……陈锋,这么热的天,还要去钓鱼,油都晒出来了,哪天热得心脏病发作,死在鱼池边,晒一下午就臭了!”
“来收租,顺便见见新租户。”谢烟鹂撒娇说,“知道你是心疼陈叔,你不要故意说得凶巴巴嘛。”
方改琴看到她,哪还有火气,笑得脸上开了花:“好好好,不骂他了。新租户说的是街角那户吧?”
谢烟鹂点了点头,陈锋刚好从后面钻出来,一手提着一大壶凉茶,另一只手拿了个精致的盒子,插话说:“老白他们有福气,儿子学习好,考了好大学,一毕业就买了房,把他们接去享福了。”
“我知道。”谢烟鹂笑眯眯说,“白伯伯他们走之前,还来给我送喜饼了。”
江城的传统,乔迁新居时,要做喜饼分发,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谢烟鹂要帮陈锋拿东西,却被方改琴挤到一边:“哪用你自己动手,我来。”
陈锋已经把凉茶放下,又小心翼翼把盒子递给方改琴。
方改琴打开来,露出里面漂亮的玻璃杯,杯身晶莹剔透,阳光偷偷照进几缕,落在上面,将整个杯子都映成了金色,杯身受热,渐渐显出几朵淡粉色的樱花,打眼一看,像是飘在杯中。
这杯子是陈锋特意买的,放在这里,只有谢烟鹂来了才能用。
方改琴拿起杯子,先用热水烫过,又取了块干净手帕将水珠擦干净,这才倒了一杯凉茶递给谢烟鹂:“尝尝方姨的手艺,看味道和大小姐做的一样不一样。”
谢烟鹂接过来道了一声谢,小小喝了一口,半天没说出话来。
方改琴期待地问:“怎么样?”
谢烟鹂勉强说:“挺好的。”
……比想象中还苦。
她默默握紧拳头,努力装出云淡风轻。
方改琴噗嗤一声笑了:“苦吧?大小姐也怕苦,偏偏总爱煮凉茶,她说喝了泻火。”
记忆里一到夏天,家里是总飘着一股淡淡的清苦味道,厨房里,母亲站在那里,耐心地看着火,又招手喊她说:“啾啾,来尝尝看。”
她那时还很小,迈着小短腿跑过去,扑到妈妈腿边,妈妈就拿筷子给她蘸了,送到嘴里。
她含住筷子,砸了咂嘴,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苦的!”
妈妈哈哈大笑,又抱起她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爸爸最爱喝这个了。”
谢烟鹂回过神来时,手里的凉茶已经被自己一小口一小口喝了大半,喝到最后,反倒从苦涩里品出淡淡的甜来。
喝完茶,她就站起身来:“真的挺好喝的,方姨,等有空了,再来找你喝茶。”
方改琴问:“这就走啦?”
“还有好多家要去呢。”
方改琴喊住她:“这么热的天,哪用你亲自跑一趟。你等一等……”
正说着,陈锋一头汗地从外面撞进来,手里拿着个大黑塑料袋,看她要走,连忙拦住:“啾啾,你不用去了,我都帮你要回来了。”
说着,把塑料袋放到桌子上。
袋口打开,露出里面一摞一摞的现钞,拿白色宽条纸扎起来,纸上还拿笔写了名字。
“整条街一共三十九家店这个月的租金,三十八家的都在这里了。”陈锋跑了一趟,满头都是汗,连身上的t恤都被汗湿透了,一口闷了一杯凉茶才往下说,“新来的那家我没去要,第一次收租,还是你亲自上门比较好。”
方改琴骂他:“啾啾一个小孩子,你一会儿陪着一起。”
“你懂什么!”陈锋平常逆来顺受,这个时候,一脸严肃地反驳,“这条街的铺子都是大小姐留给啾啾的,她早晚得学会自己去应付这些人。”
方改琴被他说得一哽,旁边谢烟鹂说:“谢谢陈叔。”
又小声和方改琴说:“陈叔是为我好。方姨,我已经长大了。”
方改琴不知想到什么,眼圈有点红:“是,啾啾一眨眼那么大了,那时我们第一次看到你,你被大小姐抱在怀里,还那么小……”
陈锋大声说:“你说这个干什么!真是年纪越大越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