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远眺,此处风景极好,一眼便将整个新港尽收眼底。
刚下过雨,雨过天青,云破处,绽开一点金色日光。
谢烟鹂下车后,四下看了看,身后,徐丛已经示意她说:“这边请。”
她不多言,跟在他后面,从侧门进去,穿过裙楼长长的走廊,将她领到了会客室,徐丛停下脚步,示意她说:“请您稍等。”
当今社会没有皇帝,可蒋鸿川的派头却不比皇帝要小。
都到了这里,谢烟鹂也没什么脾气,自顾坐下,过了一会儿,有穿着青衣黑裤的佣人替她上了一盏茶,茶香袅袅,一闻便知,价格不菲。
谢烟鹂不爱喝茶,随手放到一旁。
等到一盏茶冷透,徐丛这才重新回来:“先生现在可以见您了,谢小姐,请吧。”
谢烟被逗笑了——
喊她来的是他们,把她晾在这里的也是他们。
倒好像是要给她个下马威。
可惜她怕的东西很多,唯独不怕这样的冷板凳。
房中很静,谢烟鹂稍稍展露笑意,徐丛便回眸望她,见她唇角翘着,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便知刚刚的小小手段,根本没对她造成分毫影响。
到了门前,徐丛先屈指敲了三下门,而后推开门来,自己却不进去,只是对谢烟鹂说:“请进,谢小姐。”
谢烟鹂知道他在偷偷打量自己,对着他大大方方展颜一笑,这才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书房,屋内极大,侧边并排立了三座书架,两侧放了博古架,摆设疏阔,尽显质朴,唯独一樽淡青色的玉质香炉,晶莹剔透,正袅袅向上燃着熏香。
蒋鸿川坐在书桌后,身后大幅玻璃窗外,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他正在写字,听到谢烟鹂进来的声音也未停笔,将一个“狂”字写完,这才堪堪停笔,问谢烟鹂说:“你来,瞧瞧我这一笔字写的如何?”
谢烟鹂上前,定睛看去,见他写的是“丑陋顽愚,聋盲喑哑,挛躄背伛,白癞癫狂”一句。
笔力雄浑,力透纸背。
谢烟鹂实事求是:“我对书法没什么研究,只能看出,您写的不错。”
“这是《地藏王菩萨本愿经》,我现在写到第六大愿。”蒋鸿川淡淡道,“我们蒋家人,都要写一笔好字。小时候我父亲逼我练字,我不肯,哭得天翻地覆,可等养成了习惯,如今闲来无事,也爱写上几笔。蒋兆那时,我也教他写,他比我聪明,学得更快,只是后来不在我身边,习惯没有养成,便也蹉跎了。”
他话里有话,谢烟鹂说:“人各有志,有人喜欢写字,有人不喜欢,这也是强求不来的。”
“强求?”蒋鸿川问,“年轻人以为自由是好的,却不去想,背后的代价是什么。玉不雕不成器,难道看着一棵小树长歪,就因为‘人各有志’四个字,就可以不去管他了?”
“五岁十岁是小树,总不能十八二十八还是小树。”谢烟鹂也笑,平心静气说,“管束太多,就是负累。长歪了的,未必是那棵小树。”
更可能是他这棵控制欲太强的老歪脖子树。
室内静下来,许久,蒋鸿川嗤笑一声:“一如既往,伶牙俐齿。”
谢烟鹂却说:“主要是家教不好,我爸没把我管好,所以现在天天胡说八道,要是气到了您,您可以去找我爸出气。”
蒋鸿川:……
蒋鸿川放下笔,换了个话题:“听说你在创业?”
“是。”
“蒋兆帮了你多少?”
“一点。”
“一点是多大一点?”蒋鸿川逼问,“连沈阔都看在他的面子上替你投资,你这一点,已经是旁人无法企及的庞然大物了。”
他说话就是不肯直说,谢烟鹂却懒得和他兜圈子,索性直截了当道:“您的意思,还是在说,我的公司能办起来,全是靠着蒋兆,和他在一起,也只是看中了他的身份。蒋先生,我来这里,是因为无论如何,您毕竟是蒋兆的父亲,并不代表我认同,您可以贬低我的人格。生意场上,人脉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我既然可以要蒋兆为我出手铺平前路,那就说明我身上也有他认可的价值。
“做生意最讲究一个有来有往,我和他之间的事,您知道的太少,插手的却太多。我现在还愿意和您说话,是因为我懂礼貌,可聊天这件事,光有一个人懂礼貌是不够的。”
她说话又轻又快,不带一点火星气,可一字一句,字字锥心。
蒋鸿川脸色沉下去:“你在说我没有礼貌?”
谢烟鹂温柔一笑:“您觉得呢?”
“谢烟鹂。”蒋鸿川冷笑道,“你真以为,我没有办法收拾你们?”
“您一定是有的,无论是十年前,还是现在,想要收拾我,都是轻而易举。”谢烟鹂直视着他,如十年前一般,不卑不亢,“可您是生意人,生意人做事,不能只凭一己私利。您那时带走蒋兆,是因为嫌弃我配不上你们蒋家的门楣。可现在,蒋兆已经在您的安排下破产了,该轮到我嫌弃他,配不上我们谢家了吧?”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