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有意思了?”
“填空那里,‘我从去年辞帝京’, 你填了‘一枝红杏出墙来’。”
谢烟鹂问:“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他似笑非笑说,“就是觉得,你挺有创造力的。”
这话可不像是表扬她的, 谢烟鹂知道自己填错了,可到底该填什么,实在是想不起来。
她“哼”了一声, 看他即将踏出门口,连忙上前, 把他给挤开, 自己率先出了门。
少女身形单薄, 因为是周末, 没穿校服, 穿着一条铅笔灰的百褶短裙, 白色小腿袜和一双限量版球鞋, 外面还搭了一件奶油黄的针织开衫, 实在很难看出到底是冷还是热。
开衫毛茸茸的,她也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鸭子,一摇一摆,恶声恶气地催他说:“快走!我要锁门了。”
蒋兆觉得她这样有点好玩,故意问她:“你来锁?”
谢烟鹂晃了晃手里的钥匙:“王老师给我的。说我是女孩子,心细,让我把门窗锁好。”
蒋兆若有所思地踏出门来:“要我帮忙吗?”
“这有什么好帮的。”谢烟鹂还记恨刚刚考试时他害自己摔倒,摆手赶他,“我自己来就行。”
蒋兆往外走去,走到楼梯拐角,听到她“啊”的一声惊呼。
他停下脚步。
这栋教学楼也盖了有些年头了,教室的门锁用的久了,多多少少都有问题,蒋兆刚刚扫了一眼,看到锁眼生了锈,就知道钥匙很难捅进去。
所以才会问谢烟鹂要不要帮忙。
虽然谢烟鹂没有喊他,他还是转身回去问她:“怎么了?”
就看谢烟鹂一手握着门锁,另一只手举着半截钥匙……
半截?!
蒋兆再看,发现另外半截断在了门锁里。
谢烟鹂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柔弱道:“里面好像生锈了,插不进去,我稍微用力一扭,它就断了。”
蒋兆:……
这个女人力气到底有多大?
蒋兆无声叹气:“我来吧。”
谢烟鹂立刻乖巧地让开,还柔声道:“谢谢兆爷。”
“说了别这么叫我。”
“为什么?”谢烟鹂歪着头看他,“我觉得这样喊很威风啊。”
“都是校外的人才这么喊。”蒋兆垂着眼睛,握住锁头抬起来,对着光看了看,“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那你呢?”
“我?”
“你是好人吗?”
蒋兆用断了的钥匙轻轻拨弄锁眼里剩下的半截,里面堵着的半截钥匙纹丝不动,明显是堵死了。
旁边谢烟鹂殷切地地过去一枚别针。
蒋兆看她一眼:“干什么?”
“拿这个撬开呀。”她眼睛亮闪闪,很期待地看着他,“我看电视里都这么演的。”
蒋兆嗤笑一声:“你觉得呢?”
谢烟鹂没听懂:“什么?”
“你觉得我是好人吗?”蒋兆把别针接过来,先掰成一条长长的铁丝,又弯折起来,像是一幅小小的夹子一样探入锁眼,“你觉得好人会这个?”
谢烟鹂“呃”了一声:“你别望文生义嘛。我是觉得兆爷这么厉害,肯定什么都会。”
蒋兆眼神凉凉看她,谢烟鹂连忙说:“我不这样喊你了。蒋大爷,您请。”
他这才继续操作那枚门锁。
临近十月,天气已经不算热了,远方的落日像是一枚巨大的咸蛋黄,拖着长长的尾,慢吞吞地自东向西缓缓坠落,城市的剪影是钴青色,掺进了虾子红,就像是一副被艺术家画了一半的油画,在城市热岛效应中,蒸腾出摇摇欲坠的弧线。
蒋兆的额头出了汗,一滴,悬在那里,谢烟鹂不由自主地盯着那颗汗珠,视线也像是一把小小的刷子,有细密的绒毛,轻轻地扫过去,扫过他饱满的额头同锋利的眉骨转折处,又要往下滑落。
蒋兆的手忽然停下。
“谢烟鹂。”
“啊?”
“别这么看我。”
谢烟鹂连忙低下头,却又不服气地抬起来:“凭什么?”
她这个人,实在是有点不服输,别人要问为什么,她却偏要说“凭什么”。
蒋兆的手极稳,用铁丝钩住钥匙,试了试往上提。可是掌心出了汗,不是热出来的,是被她盯出来的。
什么样的人,才能在她这样的注视里不动声色?
至少他做不到。
“你总这样看人吗?”
谢烟鹂说:“那当然不会。我只这么看好看的人。”
蒋兆的手又稍稍一抖,本来已经松动的钥匙就又滑了回去。
屋檐下挂着一个鸟巢,夕阳西下,倦鸟归巢,谢烟鹂抬起头,看到乌黑的大鸟绽开巨大的双翼,在空中优雅地滑入巢穴。
她忍不住看出了神,忽然听到蒋兆说:“手电。”
谢烟鹂慢了半拍,连忙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殷切地捧到他面前,照向锁芯。
这一番动作,两人难免又要离的很近,肩膀靠着肩膀,隔着薄薄的衣物,少年人身上的热度便密密匝匝地向着彼此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