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如同连绵不断的金丝绒,一瞬间从长方形的门洞中倾斜而下,柔软地缠绕过脸庞。
眼睛在突如其来的光亮面前微微失神,无数蝴蝶一般的光斑凌乱地飞舞,谢烟鹂下意识地眯起双眸,在一片雪亮的光芒中,看到了围栏边站着的蒋兆。
风从城市的另一端吹来,吹起他外套的一角,白色的衣袂如同白鸽的翅膀,蓬起复又落下,边沿的深蓝色融入身后的蓝天,少年人身段高挑清瘦,但谢烟鹂明白,他的身躯在发力时能爆发出多少潜能……
此时,他正皱眉看着她:“谢烟鹂?”
你来这里干什么?
谢烟鹂读懂了他的未尽之言,一瘸一拐地走到他的身边,伸头去看他手里翻开的素描本:“画的什么?”
他却反手将本子合上,交换了一只手,用离谢烟鹂远一点的那只手拿着。
谢烟鹂“切”了一声:“不看就不看。你总是待在这儿?”
“嗯。”
“为什么?”
“很安静。”他看她一眼,“没人打扰。”
什么意思嘛!
谢烟鹂立刻有点儿不高兴,作势要走:“我打扰到你了?”
话虽这么说,可其实脚一动不动。
蒋兆眼底浮起一点儿笑意,淡淡道:“还行。”
“还行是什么标准?”谢烟鹂还是不满意,“打扰到了一点儿,没打扰到全部?”
“打扰到了一点儿。”他说,“但是还行。”
那就是不讨厌她来打扰的意思咯?
谢烟鹂装作若无其事,可是唇角又翘起来很大一个弧度,勉强往下压了压,可是越压越想要笑,索性嗤地一声笑了出来,瞪了他一眼说:“别人想让我打扰,我还不乐意呢。”
“真的有这样的人吗?”
谢烟鹂磨了磨牙:“多了去了。”
“那你为什么不乐意?”
“他们想,我不愿意。”谢烟鹂靠在栏杆上,背对着蔚蓝的天空舒展身躯,展开的双臂如同天鹅,玩笑似的低声说,“这世上所有人都给了你青眼,唯独一个人,给了你白眼。你说那个人是不是特别可恶?”
“是。”蒋兆像是并没有听懂她话里的意思,淡淡道,“所以,为什么要理一个可恶的家伙?”
谢烟鹂鼓起腮,欲言又止,最后泄气地说:“不知道。”
如果知道就好了。
知道的话……
谢烟鹂轻轻转动眼睛,仰着下颌,偷偷地看向旁边的少年。
他正对着天空,领口的扣子仍没有扣上,两人相背而站,从谢烟鹂的角度,可以看到他搭在栏杆上微垂的手,以及指节上,擦出的红痕——
谢烟鹂瞳孔一缩:“你又打架了?”
蒋兆没回答,她想了想,又问:“为了我?”
“不算打架。”他总算说,“问一点事而已。”
“什么事?”
日光拖着长长的尾,渐渐向着西方落下。
少女的眸中藏星,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一切的声音都好像变得远了,只有她的发间缠绕着的丝带忽然松开,被风吹得扬起,一头漂亮的长发乱了,一团丝绒似的,轻轻地拂过他的指尖。
蒋兆忽然挑起唇角,抬手将卷到半空的丝带握在掌心。
丝带仍在随风摆动,他垂下眼睛,半是嘲弄,半是无聊地说。
“你求一求我,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谢烟鹂一愣。
蒋兆又说:“不愿意的话, 就别问我了……”
却听谢烟鹂说:“就这啊?早点说不就完事儿了。”
蒋兆:?
谢烟鹂却已经捋了捋的长发,将一缕发别在耳后,对着蒋兆嫣然一笑, 矫揉造作道:“兆爷, 求您啦。”
就这也想难为她谢烟鹂?
实在是把她的脸皮看得太薄了一些!
错误估计了谢烟鹂脸皮程度的蒋兆:……
蒋兆僵硬地转过头去, 语调冷然道:“我自己的事。和你无关。”
“切,又是这句。”谢烟鹂不屑,“不是‘与我无关’, 就是‘和你无关’。蒋大爷, 你拒绝人的台词真的好匮乏哦。”
蒋兆的唇抿起来, 似乎意识到,自己今天糊弄不过去了。
半晌, 他说:“抢你的人,是癸街上的。”
“癸街?”
“从一中这条路一直往前,一路到市中心的和平广场, 这一片地方,道上都叫做‘癸街’,取的是‘夜半三更鬼门开’, ‘鬼’字不吉利,所以才通了‘癸’。”
谢烟鹂眨巴眨巴眼:“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这种说法。”
“这种事儿离你太远, 能不知道是最好的。”
他这语气, 把她当作小孩儿似的。
谢烟鹂有些不服气:“难道离你就很近吗?”
“不近, 但也不算太远。足够我了解一些事情。”他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漫不经心道, “五十年前, 整条癸街, 都是我母亲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