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一个一个地来报,到处找不到她。
守城的将士也来了,只说城门处并无公主的身影。
慕迟站在一片混乱中,目光落在帷幔右下角绣的那个“绾”字上。
他忍不住在想着,也许他前几日不该和她赌气;她如今已经陪在他身边了,他也不该再奢求其他;当初在松竹馆,是他选择了乔青霓,是他错在先,所以她一次次地将他推出去是他罪有应得……
他应该一直待在公主府陪着她的。
她如今在哪儿?
她去找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了吗?还是她还在生气,不愿再见他了?
“公子,倚翠姑娘也不见了,想必和长乐公主一同离开的。”司礼的声音响起。
慕迟的瞳仁动了下,他记得那个叫倚翠的丫鬟,乔绾待她很是亲近。
她连倚翠都带走了,却从未想过带走他……
“公子?”司礼的声音轻了,多了几分迟疑。
慕迟有些木然地朝他看去,良久方才“嗯”了一声,而后转身朝外走去。
他很冷静,冷静地思索了乔绾离开时可能经过的路线,冷静地派了侍卫分派去寻人,甚至连雁鸣山的山路都安排得仔仔细细,算无遗策。
可司礼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胆战心惊,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公子,您……没事吧?”
慕迟不解地看向他:“无事。”
话落,他回身前行,下瞬却闷咳一声,蓦地喷出一口血来,挺拔的身躯陡然佝偻。
鲜红的血落在地面,触目惊心。
慕迟仍在撕心裂肺地咳着,眼前忽明忽暗,意识好像被生生撕裂开一道口子,整个人如同被拖入无边的寒冷与黑暗之中。
而在那片黑暗里,慕迟看见了乔绾,也只有她。
他看见了很多很多的乔绾。
抓着他的手,在虎口处刻下“绾”字,对他说“从今往后你归我所有”的乔绾。
因旁人看他而吃醋的乔绾。
为了给他求来雪菩提,而大口吐着鲜血的乔绾。
笑盈盈地对他说一起吃元子、看焰火,想要求乔恒为他们赐婚的乔绾。
被他利用的乔绾。
还有……身着凤冠霞帔的乔绾。
那个比他大十岁的男人是他。
她心心念念的人也是他。
她是他的妻子。
一直都是。
“公子,公子?”耳畔有人在焦急地唤他。
“绾绾……”
慕迟低声呢喃,猛地睁开双眼,泛着赤红的眸子环视四遭。
熟悉的公主府,混乱的众人。
两世的记忆挤压在他的脑中,他蓦地想起松竹馆时她说“栀儿想要他教习弹琴”的话语。
慕迟看向自己右手虎口处,良久,手难以克制地颤抖着。
那里光秃秃的,没有她刻下的专属于她的“绾”字印记。
她一直有着前世的记忆,可她却将他推到了乔青霓身边。
重新来过,她没有要他。
她怎么可以不要他了?
“公子?”司礼看着眼前的慕迟,只觉得他恍惚中像变了个人。
慕迟的目光落在司礼的脸上,嗓音嘶哑阴鸷:“长乐公主呢?”
*
黎国与大齐交界的山路,一辆马车徐徐前行着。
“呼——”
正在沉睡中的乔绾猛地睁开双眼。
“公主,您没事吧?”倚翠匆忙上前,为她擦拭着额角的汗。
乔绾回过神来。
她梦见慕迟了,他唤她“绾绾”,可是他的眼中是铺天盖地的绝望与悲伤,让人看着心中便格外难受。
乔绾晃了晃脑袋:“到哪儿了?”
“到淮山了。”倚翠应。
乔绾的意识逐渐清醒,淮山便是她前世救下无咎的地方。
只是毕竟已时隔多年,乔绾对于救下无咎的回忆总归是有些模糊,索性便和众人一同宿在附近,只派几个人去山路上查探。
一连在客栈住了三日,派去的人终于得了消息,果真见到山贼拿着一个孩童当诱饵,骗行人下马察看,再拦路抢劫。
乔绾当即如前世一般乘上马车,令镖车伪装成寻常马车,安静地在山路上行驶。
当看见那个熟悉的襁褓时,乔绾知道,那便是无咎了。
山贼如约而至,一切都同前世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便是她带来的镖师比前世多了数十名,不过片刻便将山贼擒拿住。
直到抱着还是婴儿的楚无咎和倚翠一同上了马车,乔绾看着自己右手依旧光洁的肌肤,方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世,她总算不用带着那个丑陋的伤疤了。
只是没等乔绾彻底放松,山路旁陡然滚出一道人影来,飞身便爬上了她的马车,手中拿着沾血的宽刀,劈开车门便朝里面砍。
显然是漏网之鱼。
楚无咎似乎感知到危险大哭起来,倚翠苍白着脸挡在乔绾面前,等着镖师来救依旧来不及了。
乔绾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幕,简直与前世一模一样,心中不由得低咒一声。
命运还真是公平得紧,她不过就是想给自己留一只完美的手而已,竟也不能如愿。
眼见着贼人举起宽刀便要砍来,乔绾一咬牙冲上前,抬手想要挡住宽刀的力道,与此同时紧闭双眼,等待着剧痛的到来。
可等了许久,始终没有剧痛,甚至连无咎的哭声也停止了,一片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