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不甘为人附庸,妄图用这个编织的巨大谎言覆灭皇室,撼动南楚。
平帝即位后办的第一桩大事便是派驻官吏镇掌苗疆。
顾宴容摄政监国四年有余,大力清洗朝中权党与昭帝旧部,唯独宋家明面上格外干净,又因着根深蒂固权势盘虬,不得不先从枝末剪起。
谢青绾点一点头,最后问道:“那魏德忠也是当年的暗钉么?”
顾宴容神色几不可察地动了下,把玩一般揉着她软腹:“他不过是这场弥天大谎之下一只愚昧的蝼蚁罢了。”
至死都一心信奉着,那只喝鲜血啖人肉的蛊虫承载着昭帝意志、是这位英主永生不灭的化身。
谢青绾被他按在怀里,并未瞧见他是如何将这么一个在宫中积威深重的宦官开膛破肚,却也听康乐心有余悸地讲述过。
顾宴容指尖绕玩着她腰间衣带,轻淡问道:“饿么。”
午后时辰尚早,远不至用晚膳的时辰。
谢青绾摇摇头,懒歪歪地支使他:“要喝蜜水。”
四月见底的时节里,无雨时天便一日接一日地暖和。
她手心仍旧温凉,在他怀中贴了许久也不见热乎,大约昨夜一宿翻覆着实虚耗不少。
谢青绾捧着杯盏小口饮尽了那盏白芍雪蜜,开口时嗓音都潮润:“还要出去晒太阳。”
顾宴容指节搭在她腰窝,垂眸时将漆黑的瞳仁敛下,近乎温驯道:“绾绾想在哪里都好。”
谢青绾眉尖儿轻蹙,咂摸了下为何是“在哪里”而不是“去哪里”。
未果,便听他耐心道:“殿中琉璃阁楼日光正好,抱绾绾上去好么。”
琉璃阁楼中连一张美人榻都未安置,唯有一张紫檀雕鱼龙海兽嵌明珠宝座,连同厚重威严的紫檀木书案。
琉璃瓦下分明日辉昭昭,这一应摆设却透出极沉的威压来,浑然像是第二个浮光堂。
谢青绾被他轻手轻脚地搁在那张宝座上。
座面极为宽大,将角落里蜷成一团的人衬得格外小一些。
她沐在明媚日色间,乌浓发丝与卷翘睫羽都透出辉光来,黛眉颦蹙,肌肤明得像雪:“好硌。”
顾宴容喉结滚动,不甚明了地嗯了一声。
她与这样深沉厚重的紫檀质地全然不同,通身透出单薄与很不好养活的娇矜清贵来。
此刻正掰着手指嘟嘟囔囔地数道:“枕头、绵褥、小绒毯哪一样都没有。”
阳光倒是很足。
谢青绾抬手接到一片辉光,才要开口同他说话,发顶忽有一片阴影沉沉盖过来。
顾宴容立在宝座旁倾身而下,轻车熟路地扣住她腰肢。
日光够足,帐幔重掩中昏暗不甚真切的细节便也在这样充足的日辉里一览无余。
谢青绾意识到甚么,耳尖烧起来,好半晌才小声告诉他:“没有软褥,会很硌的罢。”
顾宴容不紧不慢地吻她:“自然有不硌到绾绾的法子。”
“待到五月里,便可给绾绾换更好的方子来温养。”
他眉眼压低,神情专注,极尽耐心地将她长发别到耳后,轻吻接续。
身后是从琉璃穹顶倾泻而下的无际镕金。
像秦月楼偶遇时,落在他肩角与那只螺钿钗上的半寸烛辉一样。
谢青绾紧张得攥皱了他的衣袖,被他捉住手,揉开掌心十指相扣。
他落下的吻止住,低眸凝视她乱颤的眼睫,忽然拿外袍兜头将人蒙住。
顾宴容轻抚她的后背:“不继续了,别怕……”
谢青绾却扒拉着从他外袍中冒出脑袋来,揪着他衣襟热烘烘地贴上来。
她嗓音很近,咬字清晰地告诉他:“喜欢殿下。”
夏日白昼渐长,他在落日镕金里缓缓俯身。
还有无数个夏天。
【正文完】
第72章 空州前奏
去晒太阳的代价委实重了一些。
初夏日辉明媚,已隐约透出几分融融的暖意来。
她逐渐换下春衫,细绸裁袖的襦裙格外薄些,后背一沾那张紫檀雕鱼龙海兽的明珠宝座便要蹙着眉尖喊凉。
顾宴容耐心至极地一概应下,钳着那截腰颠倒了颠倒了形势,平枕在宝座间将人扶稳。
第二日晨起时小皇帝与燕太后如约至临山殿相探。
不过短短几日,这位幼帝好似遍历磨难一般消瘦憔悴下去,唯独目光澈净明亮,像是藏着光一样透出韧力与蓬勃朝气来。
燕太后随在他身后,温柔目视着这个已经同她一般高的孩子规规矩矩地抱拳,朝殿中那道极高的玄袍身影道:“皇叔。”
顾宴容轻轻淡淡地颔首,一如那日赏花宴上朝平帝行礼那样:“陛下。”
惜字如金。
是言官见了势必要在折子里参上几句“倨傲恣睢”“轻慢不恭”的容姿。
谢青绾昨日骨架都要被撞散了,很有些艰难地起身施礼,便一动便被他手掌按回去。
临山殿正堂中一干侍奉的宫人尽数被遣退下去,没有这些个眼睛盯着,小皇帝似乎也随性一些。
他微微垂下头来,温和到显出几分如当年平帝一样的温润与宁定来。
顾崟川低低垂下眼睛:“这些时日来变故接连不断,鸿台殿中魏德忠行刺之事,还未来得及给皇婶赔个不是。”
谢青绾暗戳戳将握在她肩角的那只手捉开,施礼道:“陛下原也受巫蛊所累,并非出于本意,何错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