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下赢过祖父，连与中姊妹们下也常是有输有赢的，后来索性连棋谱都不背了，只信马由缰地乱下一通。
总归说不上擅长。
今日大约是见重山幽静灵秀，兴之所至、心境使然而已。
她捧着那盒黑子，先试探道：“殿下棋艺如何？”
顾宴容坐在棋盘另一侧，长指缓缓擦过纹路清晰的棋格，沉嗯一声。
谢青绾偏了偏头，不大想得通这一声“嗯”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顾宴容拈玩着一枚白子，长指冷白且骨节分明。
他略微倾身凑近半寸，诱哄一般道：“定个彩头罢，绾绾。”
惬意曼妙的清晨终结在她连续输掉的第十八局里。
谢青绾盯着才走了不过堪堪数十子的棋局，圆眼中水光都顿住。
他的棋风攻势凌厉、变化多端，与祖父周全稳健、密不透风的走法全然是两个极端。
她在这样的走势下全无相抗之力，垂着脑袋将棋盘整理好，抱成一小团独自忧郁去了。
显然很受打击。
一只温热的手掌搭在肩角，她便在往坐榻里侧挪一挪，不给他碰。
顾宴容便极富耐心地跟着凑过去，捧着人接续不断地亲吻她的眉心与雪一样透白的腮。
他低低道：“绾绾棋术很好，看得出尽得镇国公真传。”
谢青绾耳尖动了动，窝在她怀中不再气哼哼的，只是仍旧埋着脑袋。
顾宴容便接续道：“绾绾失利在不通棋谱路数，走的每一步都要自行斟酌考量，很是费神。”
谢青绾闷声闷气道：“真的？”
顾宴容面不改色地颔首。
他曾与谢老国公下过一局，彼时年轻气盛，厮杀半日终以一子险胜。
谢青绾歪着脑袋靠在他怀中，有些困倦地打一个呵欠：“殿下这样的棋风，或许可以与祖父一战。”
顾宴容低低嗯一声，揉着她额角问道：“困了？”
谢青绾点一点头，抬眸瞧一眼天色，才恍然发觉已是午时。
官道一路通途，却少有人烟。
他们停了车舆，原地支起篝火与营帐来稍作休整。
素蕊从后头一辆车舆中下来，替她披上一条缎料的单薄斗篷，复又踏出营帐盯着篝火去了。
谢青绾抻了个懒腰，透过卷起的帷幕瞧见帐外连片的远山与至今不退的山岚。
她坐了一晌的车，腰肢隐隐泛酸，再不乐意歪着躺着，便牵着他的手仰头道：“想出去走走。”
官道两侧便是植被繁茂的山脚。
顾宴容牵着人走出营帐，侧眸扫过迎上来侍奉的芸杏，淡淡吩咐道：“不必跟。”
芸杏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谢青绾深嗅了口山中清凛的雾气，直奔山脚而去。
汤泉行宫中那条擦手而过的小蛇至今令她记忆犹新，紧巴巴地与他挨在一起，有些胆怯地问道：“殿下，山脚也会有蛇么？”
顾宴容按着她后腰将人愈加紧密地揉进怀里来，略微颔首：“有。”
他掐着那截纤窄的腰肢朝上带，很是自然道：“抱着绾绾过去？”
谢青绾连连摇头：“我想要自己走一走。”
顾宴容揉了揉掌中细软的腰肢，不无遗憾地松开了手。
下了官道山路便难行起来，谢青绾微提着裙摆，终归还是被他半抱着踏过崎岖山路，走近那片林木繁茂的青山。
丛间开着形态各异的花，灌丛中攀绕的藤枝上结着红或紫色的浆果。
谢青绾摘了几束花来，又见了结着浆果的藤蔓编织成花环，戴在挽起的发髻间。
她生就白得胜雪，黛色的眉眼恍若笼烟敛雾一样，眸子里沁着漾漾水光仰望他：“好看么，殿下。”
顾宴容已掐着她下颌缱绻不绝地吻下来。
谢青绾最终还是被他横抱着不紧不慢地走回了营帐，掌帐中早已备下了热气腾腾的午膳，素蕊正守在炉火旁全神贯注地盯着她今日的汤药。
今日的粥糜用的是出城时在城门现买的食材，菌菇与笋无不鲜美甘甜，连带着谢青绾都胃口稍好了一些。
她捧着瓷碗先尝了勺汤汁，霎时间惬意得微眯起眼睛，舀起一勺喂到他唇边：“殿下尝尝。”
顾宴容似乎习惯于守着她先行用完膳，此刻也只在旁侧凝视着她，见她喂过来一勺，便俯首吃下去，再奖励似的揉一揉她发顶。
谢青绾索性与他同用一碗。
午膳后在营帐中休整了两刻钟，素蕊便端着煎好的汤药奉至她面前。
出行到底不比家中，没有甚么甜果脯或是牛乳之类的来给她垫一垫。
谢青绾为难地望着那盏热气腾腾的汤药，出门在外总要改一改这样金贵的毛病，便埋着脑袋没有抱怨半个字。
她拿瓷匙搅动汤药，轻吹着等这碗才煎好的苦药快些凉一凉。
余光忽然瞥见身侧手不释卷的摄政王屈起长指，骨节在桌案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
她茫然偏了偏脑袋，尚不知何意，外头已有人小跑着将一方红色食盒奉上来。
顾宴容从书卷中抬起眼来，瞳仁漆黑倒映着她的模样，那只甚是好看的手略微抬了一抬，嗓音平缓：“给绾绾的。”
谢青绾打开，先被其中品类之多惊了一下。
里头赫然装着新鲜到饱满欲滴的各色时令水果，荔枝红而饱满，近乎比客居王氏府上时供得那些还要上乘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