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给她多想时间, 难得的几个友人就要离开。
因为岱钦来了。十几日来破天荒的头一次。
帐帘合上, 隔绝了外面的清风与星空。
撒吉与玉姿退出来, 有一刻茫然, 她们互相对视一眼。
“他会责怪王妃吗?”玉姿小声问。在退出去的前一刻她抬头快速看了岱钦的脸,柔和的烛光也没有柔化他冷峻的面容,像是铁板一块。今晚出了这许多事,他情绪一定不好。
“不会。”撒吉肯定地说。
撒吉一向如此,沉稳得叫人害怕,更叫人信服。她说这话时眼里闪着微弱的光,似乎在脑海中回放着什么能令她做出结论的画面。
玉姿就这么被简简单单地说服了。
两个人再次对望一眼,都心有灵犀地往回走。
刚下过细雨的草地上到处是泥土青草的气息,撒吉坚定地走着,反倒是玉姿时不时回头看落后了脚步。
杨清元走在另一条道上,玉姿越走越偏,渐渐走到他的道上。两人一前一后,玉姿加快脚步追赶他。
“唉,唉!你说公主殿下还在生气吗?”玉姿追着杨清元问。
“不会。”杨清元答的很干脆,和撒吉一样干脆。
“为什么呀?”玉姿忐忑地搓手手:“可刚刚在帐子里的时候殿下还差点哭了,我怕她和汗王会闹不愉快。”
“她不会的。”杨清元仰头望向夜空:“她知道自己的位置,更清楚该怎么在这里立足。”
同一时刻,撒吉终于察觉,回过头看到行走在另一边的两个同乡人,他们在交流在攀谈举止亲切自然,在夜色里形成两道暗色的剪影,沿着平缓的坡道行远,终消失于她的视野。
他们没叫她,只让她独独行走,就像两条注定要分离的道路,因为天生注定的东西必然在某一时刻分道扬镳。
同一时刻,岱钦站在沈鸢对面,终于说出了他一直想说的话:“给我看看你的伤势。”
沈鸢走到他身前,松开衣领展露红印。斑驳痕迹已经消退大半,在烛光里下隐隐显露,明明只是淡淡的红色,在岱钦看来却很刺眼。
同一时刻,被驱逐的扎那站在草场上,想向他的王叔求助。“你看到了吗?我哥哥根本不想立后,他只会把王位交给那个女人生出的杂/种手里!”
“那你想怎么样?”可木儿亲王却冷冷看他。
扎那摩拳擦掌,他不想离开上都回到那鸟不拉屎的边境上。可木儿是和他走得最近的贵族,是最宽容他支持他的叔叔,他要寻求他的帮助。
“你要是把女儿嫁给我,来日方长,我绝对能让她当上大王妃!”扎那的眼里闪着孤注一掷般的光芒。
可木儿盯着他的眼睛凝视许久,忽而“啧”了一声。
“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扎那的兴奋笑容瞬间凝固。
“如果你想被扣上谋逆的罪名就尽管去胡闹,只是。”可木儿亲王的眼里第一次有了极致寒意:“你想一想,你配吗?”
可木儿毫无保留地讥讽他:“听着,没有人会支持你,也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你,你自己什么货色你自己清楚。”
一切以利益维系,这利益的丝线以岱钦为中心以王权为支撑向外四射,网罗住无数宗亲贵勋。岱钦亲手拨断连着扎那的一根,其他连接他的丝线就齐齐断裂。
扎那僵住,眼角抽搐。
……
沈鸢觉得这个夜晚实在是太安静了些。她躺在一片漆黑中,除了身后均匀的呼吸声,其余什么声音也不再有,就连往常野外的狼叫也不出现。
今晚岱钦看过她的伤痕,曾用粗糙的指腹捻过那一片微红,可能他觉得是非常轻柔的抚/摸,但在她感受中和重新碾压一遍无异。
“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撒吉说再有两日就能完全消肿了。”
“好。”
完美的一问一答,完美到似乎把话题聊死了。明明发生了不少事情,但两个人就都不说话了。
最后还是她化解尴尬,熄灭蜡烛,拉着岱钦过来就寝。
“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她一面说,一面麻利地把先前玉姿铺开的锦被往旁边一掀,拉来岱钦的毡被铺展。
一系列流程行云流水,沈鸢没半分迟疑,就躲到被子里去了。
时间应该过去许久了,帐子里很暖和,沈鸢身上覆着厚厚的毡被,却还是有一点冷。无他,不过是来了月事身体虚寒。
好在身后那人翻了个身,给她更多温度。头枕在她的颈弯处,叹息声捶打她的耳膜。
“上回是我失手,并非有意。”他道。
这说的是扼伤她的事情。
“没关系,并不严重。”她说。
身后的人沉默几许,又道:“扎那明日就启程,你以后不用再看见他。”
沈鸢点头:“知道了,您在宴会上就说了。”
岱钦又道:“立大王妃的事情我也先推了,等你在这里安定下来。”
沈鸢思忖一息,也点头。
忽而窸窣声起,沈鸢肩头收紧,整个人被翻转过来。周围还是一片黑暗,她唯一能看到的,是正上方一双精亮的眼睛。被眼帘覆住一半,压着眼神低低地凝视她,好像一头黑夜里觅食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