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叔让你给父皇和朕下毒,除此之外,可还做过别的勾当?”
陆奉御果然神色一暗,复又恢复如常,摇头:“老臣此生治病救人,不曾再害旁人。”
他那短短一瞬的犹豫,周瑄看的清楚。
他走到墙壁架子处,握起长剑横在身前,右手缓缓拔开,锃亮的寒光折到陆奉御眼上,他打了个冷战。
听见门外珠帘晃动,紧接着宋清将一穿鹅黄襦裙的女子带上前来。
陆奉御瞪圆了眼睛,绷着嘴唇泣不成声:“阿阮,阿阮...”
女子不肯扭头看他,咬着唇低头不吭声。
“朕给你一炷香时间叙旧,一炷香后,朕再来问你。”
天高气爽,一连数日的冷风吹去宫城内的血腥,承禄一瘸一拐走来,将臂间的披风给他披在身后。
“陛下,天凉了,仔细着身子。”
七王爷周恒没少刁难承禄,更是叫新抬举上来的黄门羞辱他,作践他,一群狗腿子小黄门更是有样学样,趁承禄倒夜壶的时候将他绊倒在地,那么高的台阶,承禄有上了年纪,滚下去后摔断了腿。
周瑄握着领口,侧脸与他说道:“承禄,朕为你报仇。”
承禄笑:“陛下,老臣就是个奴才,何况也没受什么委屈,都是该当的。”
“你是朕的人,幼时抱过朕,照顾过朕,朕不会让你窝囊受辱,那些欺负你的,朕会叫他们付出代价。”
承禄鼻尖酸的很,扭过头去悄悄擦了把眼睛。
“明日晌午,你亲自去监刑,主谋受梳洗之刑,其余人受杖刑,势必看着他们,如何痛哭求饶。”
“老奴多谢陛下。”
殿内几乎听不到声响,周瑄将目光转至宋清。
宋清低下头,心里开始忐忑,他大约猜到陛下要说什么。
他知道太多皇家秘辛,不止如此,他还知道未来皇后娘娘家中丑事,若此等隐秘泄露半分,无异于将谢娘子至于炭火之上,即便陛下不顾众臣反对立她为后,单是流言蜚语便足以杀死一个人。
她本来就嫁过人,又有被流放的父亲,兄长谢四郎如今虽有官声在身,可也抵不过谢宏阔谋逆大罪,陛下大可以对外宣称,谢宏阔实则是自己安插的内线,一举一动都受陛下委派。
可他宋清知道的东西呢,太多了。
谢宏阔做下的腌臜事,一件件一桩桩板上钉钉,放在任何人身上,是足以抄家的大罪。
天香阁曹丙泄露军事舆图,他嘴里所提到的右手虎口有黑痣的接头人,极有可能便是谢宏阔。
宋清与谢宏阔并不相熟,但短短几面他似乎有点印象,谢宏阔的右手是有黑痣的。
他清楚,陛下定然早就明白,但陛下没有明言,便是要为谢娘子打算了。
“谢宏阔的事情,你亲自去办,朕只叮嘱你一条,若外界有任何不利于谢锳传言,朕唯你是问。”
宋清拱手道:“臣遵旨。”
......
清思殿内燃着沉水香,谢锳坐在圈椅上,拄着手臂,脑袋一磕一磕。
忽然落空,她猛地惊醒,起身便往床榻看去。
当时情势危急,侍卫背起顾九章安置在清思殿偏殿,他受伤极重,尤其后脊横亘过脊梁骨被砍的地方,森森白骨露出,因为这处伤,他很有可能下半生无法行走,成为残疾。
尚药局奉御都来看过,但无一人敢动手接骨。
谢锳坐在床沿,喊他名字,顾九章睁开眼来,略显臃肿的眼皮,抬起来后便很快垂落。
“莺莺,一点都不疼,爷就是有点困,想睡觉。”
顾九章咬着牙,嘴角扯了扯。
后半句是真的,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不疼,但要想睡着何其难也,那根神经一路牵扯,拉拽这头皮四下没命的绷紧,他觉得下一瞬自己便要断了,疼的太阳穴嗡鸣不断。
他趴着,趴的脖颈酸疼。
“九章,今日通知平宁郡主吧。”
“别!”顾九章一急,扯了神经,忍不住嘶了声,“别告诉她,等好了再说,省的听她唠叨。”
“好,你放心,我一定找人治好你。”
谢锳端来一盏茶,送到他嘴边,顾九章笑笑,指了指后背,“过会儿再喝吧。”
他嘴唇裂开,舔了舔,复又趴在枕头上。
“不妨事,就算爷残了,也是天底下最俊俏的残废。”
“你不会残。”
谢锳掏出干净的帕子,沾了沾温水,挤到他嘴角,“九章,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顾九章的长睫眨了眨,桃花眼布满血丝。
两人便这般对视着,一个目光灼灼,满是肯定,一个柔情缱绻,朦胧萎靡。
周瑄站在门口,看了半晌,承禄没敢吱声。
随后周瑄转身,去往清思殿正殿。
傍晚用膳时,谢锳方回来。
她心不在焉,走到圆桌前坐下都不曾发现自己,纤细的双肩披着泥金绣牡丹花帔子,手臂搭在案面,小脸疲惫至极。
周瑄走过去,将人从后抱住,下颌搁在她颈边,问道:“怎么晌午没吃东西,是她们做的不合胃口,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谢锳仰起头来,声音沙哑:“陛下来了。”
周瑄将人抱起来,放在膝上,她很轻,腰也更细,单臂环过去空落落的。
陆奉御悉数交代了,此前七皇叔周恒为保皇子无虞,命他将药方更改,新药方助益胎儿,却损伤母体,虽只用了短短数日,但对谢锳来说,亏虚后加上小产,内损严重,如今表象看起来虽如常人一般,但实则血气阴亏,不至于要命,但日后子嗣传承,怕是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