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跟没见过世面一样,两只小手呱嗒呱嗒拍起来,拍完了又噔噔噔跑下台阶,殷勤的捡起小刀,递回何琼之手里。
“小哥哥,你再飞一个。”
何琼之撸了撸袖子,这回站起来,指着四五丈远的花墙跟小丫头说道:“小妹妹,你看院墙上摆的花盆。”
谢瑛跟他挨得很近,小脑袋几乎靠到他手背,一双眼睛瞪得滚圆,一会儿盯着何琼之手里的刀,一会儿盯着花盆,两只手攥成拳头,似乎要给何琼之打气一样。
周瑄眉眼微凉,剑眉星目此时凝成一簇,他摁着扶手,往远处瞟去。
何琼之的刀稳稳射中花盆,砰的一声,白瓷花盆掉在地上,登时碎成渣子。
谢瑛吓了一跳,何琼之更是,不多时便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
何琼之把人往身后一推,安慰她:“你别怕,是我打碎的,我娘脾气可好了。”
谢瑛红着脸,点了点头。
小手攥着衣袖,显然不大相信何琼之的话。
少顷,何大娘子在两个婆子的簇拥下过来,一打眼便瞧见地上的碎皮,又看见是自己最喜欢的矮植石榴,当即便火冒三丈,顺手从旁边抄起一根棍子,气冲冲朝何琼之走来。
谢瑛不敢出声。
何琼之掐着腰往前一站:“阿娘,我不小心打碎的。”
“你怎么不小心打碎的。”
谢瑛望着那棍子打怵。
何琼之面不改色,坦然回她:“一抬手就碰下来了。”
“你自己个儿多高没点数吗,你抬一个手我看看?”
“啪”的一下,木棍抽在何琼之臀上,他嘶了声,跳脚弹开,“不信你问明允。”
周瑄站起来,走上前恭敬对何大娘子略一颔首,明明不如何大娘子高,但是一副金尊玉贵,端庄持重的模样。
何大娘子气势稍稍缓和些,变了笑脸:“明允,是这么回事吗?”
周瑄轻咳一声,目光望向何琼之的袖子。
只一眼,又收回,温声道:“方才我并没有看清,依稀听见砰的响动,抬起头来这花盆便已经碎了。”
何大娘子咬了咬牙根,又听周瑄补了句:“不过以我对厚朴的了解,他是不会说谎的。”
何琼之咽了咽嗓子,如芒在背。
何大娘子看出他衣袖鼓起的形状,拿棍子敲了敲,脸色骤然难看。
“跟我出来。”
到底顾及人多,要面子。
何琼之耷拉着脑袋跟在她身后,不多时,隔壁院里传来隐忍的痛呼声。
谢瑛脸色发红,耳根子也红的快要着火了。
从后看去,小丫头的脖颈雪白,头发乌黑,害怕的样子甚是可怜。
周瑄从她身边走过,有意顿了步,继而去隔壁院里帮劝。
经此一打,何琼之日后定能对这小丫头避之若浼。
从弘文馆出来,遇到魏巡。
他身边跟着个孩子,年岁与自己相仿。
“魏公。”周瑄作揖行礼,魏巡应声。
那孩子亦在打量周瑄,两人的目光交错,很快挪开。
“六郎,这位是六皇子,是我收下的第一个弟子,你们两人天赋极高,若能潜心修研,日后成就不会在老臣之下。”
云六郎身上有股书生气,长相清秀,举止文雅,最难得是进退有度,在面对周瑄时,不卑不亢。
两人短暂的碰面,却都没有想到日后会为了一个女人成为死敌。
“这是什么?”
进门后,周瑄一下看到桌上摆着的香囊。
巴掌大小,墨绿色绣着两片荷叶,针脚拙劣,塞得很满,虽离着远,可有股药香味扑鼻而来。
本在趴着的何琼之一下站起来,美滋滋的挂在手指上,转了一圈,得意道:“驱虫香囊,好不好闻?”
周瑄蹙眉,却没回话。
又问:“谁送你的。”
他心里几乎有了答案,那小丫头的脸不知怎的飘到面前。
“十一娘!”
何琼之黢黑的脸上尽是汗水,还有几道睡觉压出来的红痕。
“谢十一?”
“你跟她何时关系这般好了?”想着上回因她挨揍,周瑄略微不明白。
“她真可爱,长得粉嫩,脾气又好,不娇气,不矫情,你瞧,她亲手绣给我的,说是赔罪。
其实哪里是她的错,分明我自己射碎了花盆,她就觉得对不起我,不过这香囊真的有用,在这儿大半晌了,一个蚊子都没有。”
周瑄沉下脸来,走到自己桌案前,翻开一本书,然看了会儿又忍不住问何琼之。
“你不觉得她别有用心吗?”
“什么用心?”
何琼之张圆了嘴巴。
“总之你仔细被她骗了。”
周瑄有点烦躁,研墨时溅出来一个黑点,衣袖污了。
“她不会骗我的,况且,”何琼之扭过头,趴在椅背上笑:“她就是骗我,我也能让让她啊,谁叫她那么可爱。”
可爱?
周瑄不屑,谢家人,个个都长了百八十个心眼。
坏心眼。
这才几回,竟把厚朴勾住了。
难不成...
他神色沉重,一脸严肃的打量何琼之。
何琼之还不知他脑子里想什么,嘿嘿笑着,打趣道:“你要是喜欢,回头我让她帮忙再绣一个。”
说的好像是他自己人,听凭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