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喜欢她,母后便为你打算一番,省的三娘及笄后被旁人抢先。”
“母后说的什么话,我..我...”
谢瑛见他紧张地结巴,微微一笑,“三娘率真可爱,你喜欢她不足为奇,但喜欢便要与她说清楚,有些话藏着掖着不说,等错过时机,便再没机会了。”
承禄本想上前招呼,被周瑄抬手阻住。
他将与何琼之吕骞嘱托完大事,知道蛮蛮过来寻他母后,便匆忙也来了。
谢瑛身子不大好,他心知肚明。
奉御的话像烙红的铁,摁在他脑子里。
时日不多了。
他神色平静,沉肃如水的面上瞧不出一丝波折。
他什么都想好了。
“父皇?”
蛮蛮先看见的周瑄,叫了声,微微低下头去。
周瑄走上前,自蛮蛮手上接过谢瑛,虚扶着她的腰,温声朝她笑道:“怎么不等朕过来?”
谢瑛往他肩上靠过去,“你瞧,梅树都开花了。”
她声音很虚弱,仿佛枯槁之人最后的挣扎。
夜里,谢瑛换上绯色对襟华服,精致的妆容在烛光的映衬下,宛若浮在雾气中,发间簪着两对金钗,钗尾各自嵌着明珠。
是封后那日的穿着。
隆重雍容。
周瑄在她身边躺着,半支着身体看她,右手握住她的手,慢慢摩挲。
“陛下,我想为蛮蛮说门亲事。”
“嗯。”
“何家三娘如何?”
“好,朕这就下召。”
谢瑛柔柔一笑,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盖上大印的诏书被连夜送去何府。
“陛下,如果重来一回,在你返京登基后,你还会...”
“会!”不容她说完,周瑄低声吻了吻她的唇,“朕还是会抢你回来,谢瑛,从我知道自己有朝一日必然要成亲有妻子的时候,我便知道那个人只会是你。
朕喜欢你。”
低沉的嗓音,决绝而又炽热。
谢瑛忽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他嘴角渗出血来。
手指覆上,周瑄握住她的手,笑:“朕也说过,朕永远都不原谅你。”
拉着她的手放在胸口处,他平躺回去。
两人齐齐歪头看向彼此。
“朕不原谅你,谢瑛。”
“你服了毒/药?”
“朕说过,不能再被你抛弃第二次。”
“明允,你疯了...”提不起力气,这话说的绵软疲乏。
“谢瑛,别再抛下我...”
唇角是微翘的,眼皮在谢瑛的注视下一点点合上。
他的手指很快变得冰凉,谢瑛攥紧了些。
她没有声张。
垂落的帘帷挡住了所有,熏香依旧,炭火灼热。
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气力,双手捧住他的脸,亲在那乌紫的血上。
.....
年末除夕前夜
帝后崩逝于清思殿。
左相吕骞持诏书宣诏,皇太子周铮登基上位。
周铮和何穗穗成婚前日,去了趟皇陵。
途中,看见一绯色衣裳的男子骑雪白骏马从后跟来,他扯住缰绳,调转马头等候。
人上前,修长俊朗的身段,一张脸生的风流多情,尤其是那双桃花眼,灼灼动人。
“顾九叔。”
来人正是将从扬州赶回京城的顾九章,风尘仆仆掩不住自身风华,他笑了笑,唤:“陛下。”
蛮蛮与他相携而行,只是顾念他的面容,没有加快速度。
“皇后娘娘走的时候可好?”
“母后很好,不劳九叔惦记。”
蛮蛮听说过顾九章的事,是白露姑姑和寒露姑姑讲给他听得,先前他不明白,缘何母后要他敬重此人,后来又得知,在母后身陷危险之时,此人曾以身相护。
他便改了一点印象,即便他觊觎父皇的人,他也会念着顾九章救过母后而格外宽容。
曾经最风流浪荡的顾九章,至今不曾婚娶。
听闻平宁郡主被气到吐血,撵了他去扬州赴任,如今他的手底下,可是掌管着整个扬州的盐税。
“这是什么?”蛮蛮蹙眉。
“总计七百万两盐税,臣将此账簿呈交陛下,自此再无牵挂。”
“顾九叔是何意思?”
蛮蛮没有接下,勒紧缰绳望向他。
“臣老了,要辞官。”
“顾九叔,你才不到四十。”
顾九章哈哈大笑,脑袋一歪指着鬓边说道:“可臣的头发都白了。”
拨开最表面的一层黑发,露出底下雪一样的银白。
蛮蛮没有说话,接下他递过来的账簿。
落雪的山道崎岖难行,白马上驮着的人渐渐化作红点,最终消失在苍茫之中。
紫宸殿,新呈上来的书册摞在桌案左方。
来人正要撩袍下跪,周铮抬起眼来,手一抬。
内监忙去搀住他。
“云大人,坐吧。”
内监拉来圈椅,放置在堂下。
云彦前些年外放黔州时,有一回不慎摔伤了腿,自此便留了病症,时常膝盖疼痛难忍,到了冬日尤其厉害。
他身形瘦削,清隽的脸上灰扑扑的。
周铮知晓云彦与母后的旧事,他没想到的是,在外放云彦十年后,父皇又将他召回京中,委以重任。
如今的门下省,便是这位大人在掌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