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幺妹便得意道:“三个月前便成了亲。陆哥哥心眼好,替我寻的郎君。”
她刻意隐去了段内情不说,是为了白婉无能取笑她。实际上,她知白婉被陆松节休了后,以为自己能被扶正。满心满眼等着,陆松节却突然来告诉她,私宅需要重新修缮,没法留她。
她以性命相逼,他不知从哪弄来了把匕首,说他娶了她便官途暗淡,没什么活头。如果她这样喜欢他,不如和他一起赴极乐。她图的是荣华富贵和半辈子的良人,哪里真的爱他爱到为他去死的地步,见他举刀要刺,慌得花容失色。陆松节极失望,她也没法腆脸住下去,这才接受了他的安排,离了私宅。
白婉点点头,想起当初陆松节在马车上给她演示过把假匕首。但后来发生了许多事,她也不知他到底如何劝服的张幺妹。
他……原来暗中支走了张幺妹。
白婉一时怅惘:“我合该恭喜你,偏生没有随礼,这糖画我送你。”
“姐姐如今孤苦,我怎好叫你破费。”张幺妹可怜道。
白婉咳了咳,正要从荷包里取银子,一只骨节分明的摸出块银锭摁在了小贩跟前,陆松节不知何时出现,声如碎玉:“婉儿,我替你送吧。”
他戴着张傩面具,可张幺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量,气质和声音,她总归是熟悉的。
张幺妹眸光轻抖,舌头一时打结:“陆,陆哥哥?”
陆松节尔雅笑道:“幺妹,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忘记旧人。”
“我,我……”张幺妹忽地窘迫,可她的丈夫就在身侧,她亦说不出什么嫌弃之语。
“看你二人如今恩爱,我这媒人没有白做。”陆松节懒怠听她辩解,伸手把白婉揽到近前,温声道,“可能你有所误会,我与婉儿琴瑟和鸣,从未和离过。是她原先身子不适,想搬出官邸散散心。外人捕风捉影,编了些有的没的,叫你误会了。”
白婉觉得他脸皮甚厚,说谎不打草稿。不过此刻她没推开他,反而嫣然笑道:“张姑娘想收他,我是大方愿送,可他就跟这糖似的,沾上了就甩不掉。你到底怎么甩的他?”
这话气了张幺妹,也气了陆松节。他不禁牙齿磋磨,额筋突兀:“婉儿。”
他强摁她的肩胛骨,却不好发作。
白婉当看不见。
张幺妹的脸色早发青了,没想到方才对白婉的奚落,全变成了对自己的嘲讽。
她从未甩过陆松节,不过求不得。但听白婉的口吻,却似嫌弃他黏人。他们何时如此浓情?
陆松节和白婉出不了气,只好阴恻恻对那周郎道:“幺妹算我半个妹妹,从前境遇不好,大字不识,难免言语粗鄙,善妒争口舌,希望你莫要嫌恶,往后好好待她。”
他别的词咬得不重,偏强调“粗鄙,善妒”,几乎把张幺妹说得没了脸。
周郎惧陆松节官威,忙不迭作揖道:“元辅大人给小的保媒,小的唯有感激之礼,哪敢不敬?”
“如此甚好。”陆松节懒怠应付,胳膊顺着白婉肩胛下滑,攥住她的手,白婉好几次推他,他也不管,非要和她十指紧扣了才走。
一切的一切,张幺妹听得见,看得见,耳边骤然嗡鸣。
她甚至听到了陆松节尚未说出口的话。
强求的从不是白婉,而是她。
或许在他眼里,她和白婉从来没有比较的余地。他安置她,不过把她当客人。白婉才是那个被他供在官邸的主母。
*
回到马车边,白婉终于撒开陆松节的手。陆松节好言道:“婉儿,你不是喜欢那糖画,我再给你买一个?”
“算了,不吃了。”白婉闷闷上马车。
她应是在看见张幺妹时,想起些倒胃口的事,陆松节自知理亏,不再追问。
他从前没有清楚地旁观到张幺妹对白婉的欺侮,觉得她肚量小。可如今他只要想到萧于鹄和白婉站在一起的场景,就能对白婉感同身受。
感同身受,才会第一时间站出来替她说话。
白婉看起来兴致缺缺,陆松节不得不赔笑:“婉儿,你从前会为她恼恨我,我替你说话,你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又怄气?”
白婉闷道:“我没有。但那是你本来就该做的,我不至于夸你。说起来……这么久了,你是不是也该为从前诬陷我的事,和我说句抱歉?”
他没有亲耳听见,亲眼看到,她没有证据要求他。
如今他耳闻目睹,她可以问了。
陆松节眸色稍沉。
她倒是越来越过分,要了这又要那。除了皇上与太后,他如今哪会和谁低头。
等不到他的话,白婉抿了抿唇,就当自己没说过。她不至于即刻强势逼迫他,也意外的发现,陆松节的确一点点在改变。
她无端想起萧于鹄在茶肆对她的欲言又止,杨思盈的问询。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成了他的软肋,即便不为他做牺牲,也没道理成为他的累赘。
她便强迫自己能再柔些,叫他准许自己走远些。她能出去,才好未雨绸缪。
她这样胡思乱想着,良久,忽地听陆松节道了句:“婉儿,我错了。”
“嗯?”
陆松节不免别过视线,耳根泛红:“婉儿,如果我这么说,你能开心点,我承认我从前对你确实很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