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弄的?”
卫遐道:“那是十年前,吴王幼弟义成君结缡一载后丧妻,他与妻子本来琴瑟和鸣,恩爱非常,葬礼之后一蹶不振,常常想着殉情,伴妻子于地下。吴国王太后爱这个小儿子,所以求到我师父风岚跟前,希望他老人家想想办法。”
“师父见过义成王君说,‘鸳失其偶,不可独飞,此事若要得解,除非忘情。’”
“之后师父便研制了一味药方,名为忘情。顾名思义,吃过忘情以后,便会忘记自己所爱的人。这种遗忘,不是忘记两人相处的点滴,而是忘记两人相识的那一天开始到两人分开的最后一天的所有事情。不管三年五年,这期间的全部记忆全部抹消,也不会再想起来。义成君吃了‘忘情’,后来便忘了自己的妻子,另娶了王妃。”
他瞥了一眼眼前的青衣女子,道:“其实我确定自己喜欢乐璎,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忘情’。我现在记忆的最后一天,我在那天得知消息,乐璎第二天会在福聚楼宴请大臣,我做好计划,打算暗中追踪她,如果没有意外,第二天应该是我第一次见到她。”他顿了下:“如果我是自己吃了‘忘情’而失忆,我爱的人就是她。”
……
乐璎的拳头又捏紧了。
卫遐吃了“忘情”然后忘了她,说明他是真的爱她,她确实有一点点被安慰到了。
可是,她对他哪里不好,他为什么会去吃忘情?为什么会想忘了她?
还有,他的记忆还能找回来吗?
卫遐看着她脸上阴晴不定,诡异的在这一瞬间明白了她在想什么。他原本并不打算拆穿她,此时却忍不住上前从后面抱住她,歉声:“对不起,我不记得我为什么会去吃“忘情”,但是天下间所有的药物相生相克,必有解方,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恢复记忆的,我…”
他突然的拥抱让乐璎吓了一跳。随即她反应过来了,卫遐想必已经认出她了。
他突然这么好说话,并不是相信了她编出来的“姐姐”的身份,而且认出了她就是乐璎。
想到这里她更气了,他骗她那么轻易,她想骗回去就这么难。她忽然就不想理他了,她将卫遐推开,将长刀束在腰间来:“我是你姐姐,又不是你老婆。你忘了的人又不是我,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我走了…”她转身,循着大路径直离开。
卫遐不意她突然翻脸就走,一下子懵在原地。待要去追,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她生气了,他该哄她。可是他刚才本就是在哄了,却还是将人气走了。他该怎么才能哄她回来?
他的记忆无用,也知自己三年前所得的关于燕国长公主的情报也并不对等于眼前已经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便努力根据这两日相处,重新在心里构建乐璎的印象,琢磨着这种时候,是该追上前去,死皮赖脸一样黏着她,还是该先后退一步,等她先消气了再慢慢儿哄。
乐璎走出十几步,见卫遐仍然呆呆地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她,忍不住没好气地道:“我只是说我要走,又没说你不能跟过来。”
卫遐嘴角扬起,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走出两三里,果然见到一家客栈,乐璎走了进去,卫遐紧随其后。
未等迎客的掌柜开口,乐璎重重地将弯刀拍在柜台上:“两间房——”
掌柜看了两人一眼,开口道:“两位…”
乐璎道:“我们是姐弟,就是要两间房。”
卫遐苦笑,顺着她说道:“掌柜的,麻烦开两间房。”
掌柜面有难色,道:“今日天色已晚,客房都住满了,只剩东边阁楼还有一间厢房。两位要不凑合住一晚?”他瞅着两人神色,试探着道:“夫妻吵架是常有的事,可分房睡最影响感情……”
乐璎没有说话,却顺着楼梯往阁楼上走去。卫遐连忙跟上。
乐璎进了房,扭头对他道:“男女授受不亲,亲姐弟之间还避嫌,何况你只是我的义弟。今天我睡床,你就在外面帮我顾门。”
她进了房,反手将门推拢。
卫遐无奈,他想起从前听说爱情中的女人惯会小性子。今日一见,果是如此,竟连堂堂女帝陛下也不能幸免。生气起来,不让他睡床就算了,竟连地板都不肯给他。
可他自知理亏,便只得认罚。他抱膝坐在门口,看着明月一点点从树梢爬上中天。
从他昨日清晨醒来发现自己失忆,心中一直有些茫然无定之感。此刻身在荒郊野店,连存身之处都没有,那份茫然却一点点被某种真实感填满。他的过去,他的未来,他失却的记忆,好似被人用某种线条缝了起来。
虽然那人生气起来难哄,但是他多点耐心,总是会哄好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弯唇笑了起来。
夜风轻拂,摇曳高树木叶。他摘了一片叶子,低低吹奏起来。
***
厢房之内,乐璎并没有睡着。
开始是气的,她让他在外面守门,他就真的在外面守门,难道没发现门根本就没闩吗?
此时虽是春天,但是夜里寒气重,他衣衫单薄,在外面呆一晚,会不会着凉?
可是去叫他进来,她又不甘心。他自己折腾的一堆破事,凭什么她还要主动去哄他?
她索性不再想他,自己囫囵睡了。可是山野客栈的木床,毕竟比不得皇宫的御具,没有那人的怀抱,她竟难以入眠。想到这里,她就更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