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惨呼声停了。又过了一会, 有侍卫过来,向赢朱禀报, 敌人已经被全歼,车队可以继续前行。
赢朱诧异道:“又是一个不留?”侍卫点了点头。
赢朱转头望向乐璎:“你这位护卫队长是什么来路,竟然身手如此可怕?”
乐璎抿唇不语, 面色却是愈加阴沉。这是他们从山阳郡出来的第五天了。前前后后已经遭遇了十二波刺客,共一百五十七人, 全部被卫遐杀得一人不剩。
赢朱见她不答, 也便不再追问。两人目前只是合作关系, 乐璎自然可以有暗藏的底牌,但是他有耐心,会等着她有一天向他敞开秘密。他对侍卫点点头,道:“传令下去,车队继续前进——”
这时,乐璎突然开口:“不,停下。今天就在此原地休息一晚。”
赢朱诧异道:“为何?还有五里路就可以到达最近的驿站了。”
乐璎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赢朱被她摄人的目光一迫,不自觉开口道:“原地休息也好,赶一天路也挺累的,那就找背风处安营吧——”
安营之后,乐璎便命南栀与青霜留守,离开了自己的帐篷,转身往平阳寨众人的营地而去。
众人见了她纷纷下拜:“参见长公主。”
乐璎问道:“你们首领呢?”
众人摇头:“不知道。将那些刺客消灭之后他就离开了,这些天一直都是这样。长公主不必担心,他想必不会走远,有事情会及时赶回来的。”
乐璎默然不语。
自从车队离开燕国之后,卫遐就并没有跟着队伍一起行动,平日里根本不见人影。若不是车队每次遇到袭击卫遐都会从天而降,将袭击者斩杀殆尽,乐璎几乎都以为他悄然离开了。
可是,每次杀完人那个人就凭空消失,好像从没出现过一般。
所以事实上,乐璎已经整整五天没近距离见过他了。她只看到那些死去的刺客身上的凌厉的伤口,现场恐怖的剑气和殷红的鲜血,她每次都能从那些剑痕身上感受到他的愤怒、难过、发泄。
可是,才五天时间已经有十二波的刺客,她知道他并不是神,他会疲劳、会累、会受伤。
就譬如,今天战斗结束的时间比往常慢了半柱香的时间。
离开营地之后,她并没有回到帐篷,而是向树林深处走去。
她四下寻找,在营地不远之处的一棵隐蔽的老树后面看到了他。
他闭着眼睛,靠在树上,剑插在泥土之中。面具已经被取下,随意地放在一旁。月光从疏林漏下,照在他的脸颊上,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可是,再往下,便可以看到他从袖子中露出的一截腕骨,鲜血正慢慢流下,滴入他脚下的泥土之中。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快步走近。只见他右手手腕处有一个被利器洞穿的伤口,那伤口深可见骨,可是他却几乎没有任何处理,而是任它裸露在外。
“卫遐,你就这么想死吗?你受伤了都不管的吗?”
卫遐睁开眼睛,讥诮一笑:“哦?我应该怎么管?”
乐璎怔了一下,还是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左手已经无法再用,可是偏偏伤口在右腕,他确实无法自己处理伤口,只能任它流血。
“你——”她心中既是心疼又是气恨,明明受伤,还这么逞强,不会找人求助。难道她今晚不来,他难道就这样下去吗?可是她心中却忽然理解了他的想法,他恐怕是宁愿流血而死,也不愿意靠近车队一步的。
她从怀中找出伤药,仔细地替他敷好,又找出棉布缠上。她的声音多了几分轻柔:“还疼吗?”
那人语气带着数分嘲弄:“呵,王妃如此深夜不陪在秦国公子身边。反而有兴致跑过来关心我,难道就不怕被赢朱知晓吗?”
乐璎胸中沉闷,可是看了看他惨淡的神色,还是按捺火气,道:“卫遐,你可以不提他的。你我之间的事情,与他无关。”
卫遐冷笑了一声:“与他无关吗?那你告诉我,你们那马车里面装的是什么?”
乐璎神色一僵。
卫遐接着道:“你说桑凉想杀你?可是还有两天就可以进入秦都咸阳了,刺客已经遇到十二波了。可是桑凉又在哪里?”
“这些刺客都是秦国人,一个燕国人都没有……今天早上那波是秦国长公子赢炘派来的,下午这一波是公子赢献派来的。你的嫁妆里有什么东西能惹动秦国朝堂最大的两派势力源源不绝地派高手过来争抢……”
“我猜想,应该是王妃上个月新得手的九鼎中的雍州鼎吧……九鼎代表九州,而九州中的雍州则代表秦地。王妃携此重宝作为嫁妆归秦,说不定秦王一喜,公子赢朱就有望成为秦国太子。王妃待公子赢朱如此深情,着实令人感佩。”
“也就只有我这么蠢,明明知道你骗我,还心甘情愿为你杀人……”他的语气里说不出的讥诮,也说不出的落寞。
树林里死一样的沉寂。乐璎张了张唇,想找个理由解释,却最终放弃。在他面前,所有的辩驳都是苍白的。
他太聪明了,这世上几乎没有任何事情能瞒过他,能骗到他只能是他甘愿被骗。
可是他越是强大,她便越想征服他,占有他。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他身畔的那柄长剑之上。
“卫遐,我知道我很过分。可是你没有骗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