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看了眼电视台,发现有警员站立的位置巧妙地隔开了记者和张乙安。
“把烟掐了,刘局要来。实在难受就先回去,有老庞帮你顶着呢。”
张乙安夹烟的手很抖,震得黑灰簌簌往下落。
“我去年春节给三个孩子在大寒寺求了护身符。桑国巍嫌红色太女气了,坚决不带。殷天的放在书包里……桑淼淼放哪我不知道。”
张乙安竭力控制着音调,哽咽着,“现在知道了,桑国巍的就挂在脖子上,绳子都磨旧了,嘴还那么硬。桑淼淼的挂在屋里奖牌上……孩子嘛,表达感情的方式,又别扭,又柔软。”
她看向孙耀明,“那么……连孩子都不放过的,会是什么样的人?
庄郁长得极秀气,像是被江南烟雨熏染而成,她静静含笑,立在小营口胡同尽头的绿漆破门前。
门里传出两个女人相互粗鄙的谩骂。
她推门,扫开糖纸串起的门帘。
简易的餐桌上摆着几盘油腻小菜,母亲何萍端着粥锅,祖母抿嘴喝茶,两人神色倔强且漠然。
“既然都想着眼不见心不烦,”庄郁挑眉,“那好办,你在她喝茶的杯里掺点氟乙酰胺,她在你喝粥的碗里涂些DDVP。”
她讥讽一笑,“您俩要是在下面见着我爸,让他赶紧回来。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死了。天理呢?”
何萍盛粥,“氟乙酰胺什么东西?”
“耗子药,街道办就能拿到。”
庄郁拉开鞋柜右侧的行李箱一角,将殷天的饭盒和雨衣里的长铁针都塞进去。
何萍大口吃菜,用脚尖把一木凳勾出来:“吃完再走。”
“陪你们?我一个小时很贵的。”
何萍拧不过她,拿了个瘪角饭盒装粥,红塑料袋裹了一层又一层。
庄郁拐出巷子就把它扔给了收破烂的老樊。
她的航班是下午五点起飞,匆匆回国呆了三天,干了她这辈子最义正言辞的事。
她的导师Osborn诧异地问了她很多遍,不需要再多批几天假吗?他甚至给庄郁的母亲写了卡片来阐述自己对她女儿的颂扬与喜爱。
庄郁坐在的士后排,听着阵阵警笛呼啸而过,起了戏谑之心。
她看了眼手表,还早。
她拿出口红,抻脖子看后视镜,细细涂抹,“师傅,兜去虹场路富华联排,出国了不易见,我跟熟人去告个别。”
第05章
她一定是看见了什么
大风一兜,直接把刚进41号联排前院的老殷吹了个背头造型。
他黑着脸火急火燎入屋,一把推开孙队和小刘的阻拦,停在电视机前,抱臂俯下身,死死盯着叶绒母女。
母女俩涂过睫毛膏,又黑又长,油亮油亮。
眼影是深棕色的烟熏,着重突出了凹陷的眼窝,乍一看像两个混血。
她们戴着一致的耳坠,是张扬的虞美人,花瓣层层叠叠。
鼻两侧的阴影很重,很怪异。
妆容异常浮夸,这是现场所有人的感受。
但当老殷将探照灯塞给小刘,让他靠着墙斜照这对母亲时,浓烈的光亮瞬间抚平了妆容的厚重,变得自然且鲜活。
老殷眼神如鹰,滑过她们面颊,“是个女人。”
孙队没反应过来,“什么?”
“女人?”小周模仿老殷站在他身侧,抱臂屏息盯着叶绒母女俩,“怎么看出来的?”
老殷点了根烟,没说话,大步走向门口。
门外的院落里,殷天木讷地穿行在警员间,不厌其烦地拉着每一个过往的警员哼唱着一首诡异调子。
老殷立在门内,沉默地看了良久,听见孙队跟上来,“她在哪?你们来时她在哪?”
孙队沉默。
老殷回头,“在哪儿?”
孙队嚅嗫了两声,似蚊蝇嗡嗡。
“说话!甭娘们唧唧。”
“她被桑珏压着,压得死死的。小刘拉她出来时,桑珏胸部的伤口泄压喷射,溅了她一脸。”
老殷又归于沉寂,嘬完烟屁股,揣兜里,“我要带她去见张瑾澜。”
孙队扯住他衣袖,“刘局要到了——”
老殷甩手,大步奔向殷天,扭头喝他,“孙耀明!我女儿从来不唱歌,你再看看桑国巍那小子的表情。门口的枕头是我们家的,我去年买的,她是怕雷声大才在凌晨进的桑家。门没锁,她看见了趴在这的桑国巍,他们有交流,她跟桑国巍有交流你明白吗!她一定是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孙队悚然看向前厅地板,桑国巍仰面躺着,双眼微眯,表情奇特,融合着狰狞与洋洋得意。
心理干预及治疗研究所,俗称小白楼。也在西城,离警局不远。
老殷驾车往那里赶,殷天坐在副驾上,一脸呆讷地哼唱曲调。
她不喜欢唱歌,也不知是不常开口的原因,还是调子本身古怪,老殷只觉得这幽幽音腔又难听又瘆人,像老家坟头埋人撒纸时那种支离破碎的哭怨。
他不时瞄殷天几眼,内心大火煎焚,这就是他不接电话的报应。
十字路口红灯停,老殷终于憋不住了,捏着拳头怒砸方向盘,反手又甩了自己两巴掌。
他抖着张红脸看向女儿,女儿置若罔闻。
老殷想给她擦脸,手刚伸出去,绿灯亮了,喇叭声此起彼伏催他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