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甚者,他为了救自己出来,不远千里,出兵来到荣城。
她还记得那夜丰域关连绵不绝的沙丘,他在火光中对她摆摆手,他还笑了笑,对她说风太大了,快回去吧。
他为她夺下了丰域关,在徐国的后宫轻轻覆着她的手说要带她走。
可是那时,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焉能随他走呢?
她把报仇当成最后活着的目标,是以看见他时,才会那么煎熬。
李逢舟——好像是她生的希望。
是如同太阳一般,耀眼而又明亮的存在。
她看到了希望,就会不想死了。
可只有同归于尽,她才能杀了顾炎彻。
她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的靠近,只能一次又一次冰冷地推开他。
因为她始终没有办法从那一片片火光中重新活过来,她闭上眼睛,都是母后死在她面前的场景。
是那么多魏家族人,被斩首在菜市口。
是外公、表哥还有她并不熟识的却是自己父亲的安怀王,头颅高悬在城门口七日不下。
她没有办法靠近他,因为她在无边的黑暗里。
她在一片沼泽里,她不想把他拉进来,她不想牵连任何人。
可这一场闹剧般的失却记忆,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顾炎宁摸着小腹,不自觉眼眶濡湿。
突然有小舌头一下又一下地舔着她的手指,还嗷呜的蹭了她两下。
“小红?”
顾炎宁抱起它,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
沈太后、朝阳、柔嘉甚至还有丽贵妃。
她先前少有的母爱、情谊,她轻而易举都从李逢舟那里都得到了,甚至刚刚有那么一瞬,她在想,假如她就这么装下去,是不是就可以一直这么过下去?
假装自己真的忘记一切,日复一日,是不是有朝一日,她真的就能那么忘了?
可她做不到。
母后自缢的场景无时无刻不在她的脑中盘旋,外公戎马一生,却被这般污蔑。
顾炎宁痛苦的闭了闭眼睛。
夜深了,玉画给她送来一碗汤:“八皇子晓得娘娘不爱吃药,让小厨房做了药膳,娘娘你闻闻,可香了。”
顾炎宁随便吃了两口,听玉画说着八皇子,忙道:“帮我叫阿燚进来。”
顾炎燚还捎来一个小包袱,说是给她买的衣裳和首饰。
看见那身舞女服时,顾炎宁整个人都不太好。
连忙将包袱甩在一边,径直问道:“告诉阿姊,你们现在要做什么?”
顾炎燚沉默了几瞬,还是如实将李逢舟的计划说了。
说到以‘为魏国公伸冤’的名号打进去时,顾炎宁浑身战栗了几下。
这个男人,为什么连这些都替她想到了?
顾炎燚见她皱着眉,眼眶湿着,忙道:“阿姊,你不用为我担心,李逢舟那人都计划好了,邺都禁军不多,且多得是昔日国公爷麾下之人,刘勇会在暗中游说,当年国公爷死得蹊跷,大家心里多有猜疑,但是父皇一口咬死,他们为了保命,也不好说什么,如今有了刘勇和我这个出头鸟,况有兵符在手,将他们聚在一起,并不是难事。”
“有什么证据吗?外公没有通敌叛国的证据。”
“有,”顾炎燚道,“信函都是顾炎彻伪造的,当年父皇为了坐实国公爷的罪行,将信函部分贴在了榜上,我当时觉得不对,派人偷偷拓下来了,李逢舟拿出荣城军方的印子,我做了比对,是假的,我将这个拿给刘勇,他才信了,只要他信了,其他国公爷麾下的人也都会信的。”
“你什么时候走?”
顾炎燚咬咬下唇,才问道:“阿姊,你都想起来了是吗?昨日方衍告诉我,说你好容易不记得那些事,让我别在你面前多嘴。可是我刚刚进来,就觉得有些不对,你早上同我出门的时候是很开心的,我希望你一直能那么开心。”
“阿姊,我晓得你想和我一起回去,可你有了身孕,怎好长途奔波呢,等我将邺都拿下,再将你接回去,好不好?”顾炎燚对她道,“伤害过你的人,我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顾炎宁笑了笑:“我们阿燚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
“我只想保护好阿姊,就像阿姊小时候护着我一样。”
顾炎宁这么一说,顾炎燚反倒湿了眼眶,言语间也有些哽咽:“阿姊,我一直看不上李逢舟,他趁火打劫,逼得父皇将你送去和亲,你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肯定更加难受,他虽然一直扶持我,但我始终觉得他不行,是个莽夫,配不上我的阿姊,我的阿姊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配什么样的人都是应得的。
“可有一日大姐姐的夫君被查出贪墨,父皇看在贵妃的面子上没理,后来他不知收敛,又被查出卖官,众臣请愿,父皇无奈只得将他贬去贫县,去岁大姐姐回京省亲,整个人好像都老了不少。父皇宠爱祺贵妃,又重新扶持了祺贵妃的母家,邺都的人或多或少都忌惮祺家,我查了查,觉得这桩事是李逢舟的人做的,我便去了封信,他说,你的大姐欺负过你,他答应过你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我那时候又觉得,这男人虽然一般般,但是对阿姊还算好,就也……将就吧。阿姊,报仇的事我可以做,你等我的好消息,行吗?”
顾炎宁此时看着顾炎燚,觉得他突然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