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顾炎宁定然是想起了一些事情,这才硬闹着要来亲蚕礼,他隐隐能猜到她的计划是假死,也知晓她在晋国唯一的亲信只有方衍。
他知道那封信是送去了方府,上元节那夜,才刻意将方衍调到城外巡视,他喊人盯紧了方衍,换了原本守在先蚕坛的禁军的人,那箭射过来的时候,他虽然心里清楚,应当是无事的,他只要不封棺,方衍一定等不下去,便会将解药交出来。
他只是一直不肯承认,他根本没打算放她走。
可是到底还是没忍住,替她挡了箭,想着万一射偏了,亦或是就算不射偏,她那么娇气,怕疼又怕吃药,总要受不少罪。可直到闭上眼睛前,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他若这般假死过去,晋国会大乱不说,这小丫头就这么跑了,可怎么办?
若连他都不管她了,她怎可能还有活路?
却来不及了,在最开始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已经先他的脑子跃上了石阶,将她护在了怀里,他来不及去想后面的任何一步,只是不想让她受伤。
在她面前,他终归无法做一个清醒的帝王。
两年前是,这次亦是。
他甚至做好了自己再也不会醒过来的准备,不知道为何醒了过来,这丫头还在,且还在同他装傻。
“顾炎宁,你真的不走么?”
顾炎宁见狗皇帝这般大度,明明知道了一切,还如此小心翼翼地挽留她,定然是喜爱惨了她,不敢面対她先前走失的心、犯下的错,这才自欺欺人,不再追问。
顾炎宁有些鼻酸,小心地将手覆在他的手上,由衷说道:“皇上,宁宁知道错了,宁宁以前糊涂,做错了事,宁宁确实是去找方大人了,但宁宁是去同他划清界限的,宁宁已经和他讲清楚了,以后就和他断了,断得干干净净的,而且宁宁的守宫砂还在,宁宁一定没有做过分的事情的!皇上一定要相信宁宁呀!”
李逢舟无语了片刻,他本以为顾炎宁是想起了什么,原来还是什么都不记得么?
他这小皇后脑中所想确然异于常人,李逢舟顺着她的话想了想,便明白她在想什么了。
可她什么都不记得,是怎么找到方衍拿解药的?
方衍自己送来的?
怎可能,方衍那货巴不得他早点死。
眼下这些都不重要,李逢舟懒得问她是如何拿到解药了,立刻板起脸,顺着她的话说道:“你知道就好,朕大度,先前的事就不和你计较了,以后……”
顾炎宁立刻举起三根指头:“以后宁宁一定会很听话的,半句话都不同方大人说了,面也不见。”
李逢舟扬起嘴角偷偷笑了笑,很快又将嘴角扯平,高冷地‘嗯’了一声。
顾炎宁晃着他的胳膊,李逢舟痛哼了声,顾炎宁立刻老实下来,在他颈间蹭了蹭:“皇上,你真好,你那么喜爱宁宁,宁宁以后也一定会好好対你的。”
“……”
李逢舟咳了咳,道:“朕倒也没那么喜爱你,总之——你知道就好。”
顾炎宁知道这狗皇帝嘴硬,还是顺着他点了头。
“可是皇上,你是做什么梦了吗?”
李逢舟一怔:“朕说什么了?”
顾炎宁摇着头:“皇上一直在出汗,眼睛也在动,太医说皇上这是在做梦,皇上梦见什么了?”
李逢舟默了几息,才道:“朕、梦见你了。”
顾炎宁来兴趣了:“皇上梦见我什么了?”
李逢舟轻轻揽着她:“朕不告诉你。”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将那件事,永远……就这么忘了。
“切。”
顾炎宁轻哼了声。
她今日奔波了一整日,此时听着狗皇帝平稳的心跳声,靠在他的臂弯,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李逢舟将她放平,为她提上被子。
轻轻将吻印在了她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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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解了,第二日午时,恰逢亲蚕礼结束,齐深便遣了马车送她和李逢舟回宫。
顾炎宁远远的看了柔嘉一眼,将李逢舟往自己身边扯了扯。
柔嘉难得见次李逢舟,还不待挤出一副莹莹可怜的担忧样子,便被朝阳扯去一旁了。
“我皇兄好容易病了一次,正装可怜讨我皇嫂欢心呢,你去凑啥热闹?”
“我……”
柔嘉刚张了张口,被朝阳扯得更远了。
顾炎宁这才哼了声。
李逢舟不明所以:“谁又招你了?”
顾炎宁嘴巴轻微撅起:“皇上,你要是身子好了,强壮威猛起来了,是不是还要再多纳些妃子?”
“朕本来就很……”
李逢舟话没说完,顾炎宁摆摆手,严肃道:“此事还是从长计议。”
她得回去仔细合计合计。
李逢舟:“……”
顾炎宁仔细叮嘱了马夫数遍,一定要慢行慢行,这才上了马车,还煞有介事的给李逢舟盖了一条毯子。
那毯子花里胡哨,还有些淡粉,李逢舟嫌弃得很,抬手就要揭开:“朕不要,朕没事。”
顾炎宁将毯子强硬的罩在他腿上:“怎么能不要呢,皇上本来身子就弱,宁宁是皇上的妻子,一定会照顾好皇上的。”
“朕身子……”
李逢舟话未说完,街道上突然响起敲打锣鼓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