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正和同学逛街,在高架上发现了一只猫,畏缩成团,非常害怕。她毫不犹豫地爬上去救它,引来围观群众。一只猫不足为惜,人们更关心她的命,车来车往,实在太危险了。
有人报警,接警的人是俞然。
分局就在附近,俞然赶到时,纪臻霓刚好把猫救下了。
纪臻霓抱着猫,听他操着方言劈头盖脸一顿训。
“知道这是啥地方吗?高架!现在的小女娃啊,牛匹得不行了,都不把自己命当回事儿!啊?”
骂完了,臻霓弱弱问他:“警察叔叔,这猫怎么办啊?”
俞然怒目嗔视:“你他妈长没长眼睛?从哪看出我像个叔叔?”
后来臻霓说,那天俞然的架势,哪像人民警察,分明是个地痞流氓。
从小叫惯了,突然长大,一时忘改口。她尴尬再问:“警察同志,这猫怎么办啊?布偶猫很贵的,又这么干净,一定是走失了。”
俞然冷眼看她:“一般这种情况,你自己在微信微博什么的发个寻主人启示,我们这边也会在公众号帮你发一发,这猫要是贵重,主人应该也会积极寻找。”
“那找到主人之前猫怎么办啊?”
“你自己养着呗。”
“啊?不行的警察同志,我们都是大学生,宿舍里不让养猫的。”
“你自己想办法。”俞然丢下话,把她拎下高架就要走。
臻霓巴巴求他:“这位警察小哥哥,你就帮帮忙吧,警察小哥哥。”
“警察又不是万能的。”
“警察不是万能的,你是万能的呀。”
俞然被说动了,答应她,先帮忙养着。臻霓再求他:“警察小哥哥,我给你留个我的联系方式吧,这猫后来的情况,你给我说一声行不行?要是找不到主人,我想另外给它找个领养。”
后来俞然说,要不是看她长得漂亮,谁特么搭理她。
那也是俞然唯一一次夸赞纪臻霓。熟了以后,臻霓天天遭受他嘲讽:“你看你邋遢的,没个女人样,这样下去,你就当我一辈子兄弟吧。”
转眼间,四年了。
纪臻霓把焖好的红烧肉上桌,俞然翘二郎腿杵着,饭也不盛。臻霓把盛好的米饭递给他,他狼吞虎咽就开吃。
“怎么吃这么急?”
俞然边吃边答:“手上有个案子,要走访个人,下午约了时间。”
“什么案子啊?”
“挺复杂,懒得说。”
臻霓也不问了,接着听到他说:“话说,这人名儿还挺怪,我还不会念,你给我看看。”
俞然掏出手机,往臻霓面前摆,臻霓先白他一眼,低头看进去。
纪臻霓愣住。
——汤胤。
记忆若是香氛,前调一定轻盈,继而愈发浓烈。
俞然瞥了她一眼:“发什么呆,你也不会读?还文化人。”
这个名字,她怎么可能不会读。
“汤胤,”臻霓启唇,轻轻地,却珍重,“和印度的印同音,雍正皇帝的本名,爱新觉罗·胤禛。”
“得,文化人。”
臻霓回过神来:“——你要走访的人是他?他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嫌疑人的邻居。”俞然吃完了,放下碗筷,起身去厕所。
手机还在桌上,屏幕亮着,她刚才看到,里头一并记了汤胤的手机号码。臻霓才稍凑近,俞然又折了回来,抄起桌上一包卫生纸,再掉头。
确认门关上了,臻霓迅速探向手机——屏幕锁上了。
纪臻霓呆坐着,一动不动,千头万绪一齐涌起。
——汤胤在凤城?汤胤怎么会在凤城?他在凤城多久了,在这里做什么?
等俞然出来,臻霓漫不经心问他:“这人多大啊?”
“三十。”
她的心突地一跳,“在哪上班?”
“搞航天的。”这些信息,俞然必定熟悉谨记了。
纪臻霓背对着俞然,愕然瞪眼。航天,莫非,昨天她在地铁上遇到的那个鹿眼的男人……
俞然把便装套上就要走,臻霓喊住他:“你要去哪啊?”
“曲江一家咖啡厅。”
“为什么?”
“他住那儿。”
……
曲江是凤城一片高端住宅区,别墅与高层公寓林立,与古迹南湖一衣带水,景色宜人。道路多是单行道,街区幽雅静逸,简直一个城中城。
俞然和对方约在一座商业广场的咖啡馆里,俞然说,商场背靠的就是他居住的小区。
纪臻霓一路尾随,来到那家咖啡厅外。她真想以此嘲讽俞然,还警察,被跟踪了都不知道!
俞然靠窗落座,对面沙发还是空的。
臻霓在外头找了个方便盯梢的地方,藏起来。
很快,俞然对面坐了个人,他们相互握手,算是打招呼。
臻霓盯着沙发上那颀长的身影,难以置信,几乎窒息。
——是汤胤,是她知道的那个汤胤。
六年了,他发型变了,着装变了,气质变了,脸庞轮廓更清削硬朗,岁月在他眼底沉淀了成熟,也在眼尾烙下一道皱纹。